萧贵妃面色一冷,喉间泛起腥甜。
想着那曼妙的人儿,是如何为陛下献舞,又是如何朱唇轻启,魅惑圣心,她浑身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娘娘……”王承喜想扶,又不敢扶。
萧贵妃攥紧帕子,冷笑一声:“陛下这般纵酒,龙体不要了吗?”
王承喜垂首躬身,略显尴尬。
“秋月儿又要圆了。”
一声轻叹,谢皇后自廊下转出,靛青翟纹常服上绣着的金线缠枝牡丹,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银辉,广袖轻垂,尽显端庄雍容。
王承喜连忙趋步上前,躬身行礼。
“老奴见过娘娘……”
谢皇后朝王承喜摆了摆手。
待他退下,这才慢慢走近萧贵妃,声音温柔。
“那年的中秋宫宴上,令容妹妹月下凌波,一舞惊鸿,陛下可是将先太后赐的东珠都赏你了……”
那夜天上明月如盘,银辉倾泻如练,萧令容便是这样踏着鼓点,腰肢轻摆,成为崇昭帝潜邸的宠妃。
从此恩宠绵延二十余载,冠绝后宫。
而今夜琉璃宫灯投下的影子,正将她的年华,一寸寸碾碎在金砖上。
“皇后娘娘是来诛心的?”萧贵妃冷笑道。
“本宫不过提醒妹妹——”谢皇后望向檐上的琉璃宫灯,眼尾细纹带着笑意,“后宫的风,从来都是跟着陛下转的。”
萧贵妃转身背对月光,语气森然,“那皇后娘娘不如猜猜,这位西兹圣女入宫,是为两国结盟添砖加瓦,还是会搅得后宫天翻地覆,是福呢,还是祸呢?”
谢皇后笑得温婉,仰起头看着天边的远月。
“后宫女子,哪有什么祸福之说?得陛下垂怜,便是她的福气。本宫身为皇后,只盼着陛下顺心如意,龙体安康。”
又含着三分深意,轻轻一笑。
“贵妃难道不是这般想?”
萧贵妃面色如槁木死灰,怔立片刻,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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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
平乐公主府的佛堂里,烛火明明灭灭。
平乐捏着佛珠,看着案上供的一尊鎏金佛像。
佛眼微垂,似在俯瞰众生疾苦,却偏偏看不穿她心里愁苦,不为她指明前路。
周嬷嬷跪在下首,声音压得极低。
“公主,卢太傅家的卢二姑娘,近日频繁出入椒房殿。”她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听说皇后娘娘很喜欢她,常留她用膳。”
平乐冷笑一声,佛珠在指尖转过一圈。
“卢僖?”
她挑眉,“当年在女人社,她可是最瞧不上东宫的。如今倒知道攀附了?”
“可不是么。”周嬷嬷附和,“听说她母亲日日往宫里送东西,想是盼着能成东宫的亲事。公主,咱们要不要……”
平乐抬手打断她,目光落在佛前的油灯上。
灯油将尽,火苗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那日在陆府,孩子的喊声还在耳边萦绕,“坏女人”三个字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心口撕裂般疼痛。
“去告诉卢僖,”平乐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阴鸷,“就说本宫有件要事找她帮忙,请她过府一叙。”
周嬷嬷一愣,“公主,这……”
“怎么?”平乐转头看她,眼底似笑非笑。
“你觉得本宫在玩笑?”
周嬷嬷慌忙磕头,“老奴不敢。只是……卢二姑娘如今一心攀附东宫,怕是未必肯听咱们的。”
平乐冷笑,让红杏取来一个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奇楠香木镯。
镯子裹着金丝,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嵌着黑曜石,看上去很是华贵。
平乐慢慢摩挲片刻,半阖着眼递给周嬷嬷,“把这个送给她,就说本宫记得她那个檀木镯子旧了,特意换个新的。”
周嬷嬷瞪大了眼睛,膝行着捧起木镯。
“公主殿下,这紫檀嵌宝镯是您及笄时陛下赏的……”
平乐眼神阴鸷,“活人都要被磋磨死了,还留着死物做什么?”
周嬷嬷有些领悟了,“公主是想……”
“嘘——”平乐伸手拨弄灯芯,火苗猛地窜高,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狰狞,“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卢僖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灯芯爆出灯花,将鎏金佛像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望着映着平乐嘴角的冷笑,周嬷嬷不自觉后退半步,打了个寒噤。
不知从何时起,公主变了些脾性。
她不再动辄摔杯砸盏、当众斥责下人,仗着皇帝的宠爱将怒意与狠绝摆在明面上,而是学会了绵里藏针、借刀杀人和暗中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