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瘸子有一条很瘸的腿，走稍微崎岖点的路，手里都离不开拐杖。

他的原名叫赵修元，听起来风雅味十足，是个在那个年代并不常见的名字。

据说赵修元年轻的时候学过几天阴阳风水，给土财主家过世的老太爷选墓地，结果下葬还没半个月呢，就赶上十几年都没见过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把赵瘸子说是兴家业旺子孙的坟包冲了个底儿掉掀朝天。

在旧时候，多数人都对什么阴德阳福之类的鬼事神事，保持着敬畏且迷而信之的态度，这被水冲烂了坟，可算的上是顶天的大事了，那财主迁怒于赵瘸子，一怒之下，就拎着铁锹，上门打断了当年还不是瘸子的赵修元的腿。

后来又摊上个野路子的江湖郎中，差点没给他治成就剩一条腿的残废，最后郎中卷钱跑路了，还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自此之后，平常在乡亲眼中算个半仙儿的赵瘸子，成了受全村人冷落排挤的骗子神棍，竟是在自己的家乡也呆不下去了，这才流落到方戟老家的村子，在村口那个破旧的土屋里，过着无儿无女也没人暖被窝儿的孤苦生活。

方戟上高中和大学的这几年，没回过农村老家，只是前两年偶然听他爸提起过一次，赵瘸子好像几年前就死在自己家的冷炕上了。

听说他临走前的那些日子也过的凄苦异常，瘸的完全下不了地，全靠邻里接济勉强过活，最后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帮他收尸。

方戟看着雾中的赵瘸子，发现这老头儿除了更瘸更佝偻更老了一点，竟然能和他童年时的印象对的上号。

赵瘸子穿的破破烂烂的，乱糟糟的灰白头发耷拉在肩上，拄着个老长的木头棍子，看着跟丐帮版的甘道夫似得。

在这种地方碰见这老瘸子，他还咧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冲自己直笑，样子没比鬼门关外的鬼好到哪去，弄得方戟心里直发毛。

他往后缩了几步，心想这难道是浓雾搞出来的幻觉？小说电影游戏里不都有那啥迷雾幻境之类的东西。

但要说是幻觉，出现的如果是他老爹老妈、高中时的漂亮同桌，或者是大学时连啵都没打过的前女友，倒是还合理一点，这咋还弄出个瘸子来。

赵瘸子瞅着方戟干笑不说话，俩人或者说俩鬼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方戟终于忍不住试探着说道：“赵大爷，你这死了还是活着呢？”

“在这地方的还能有活人？”赵瘸子笑眯眯的说道。

“那你知道你家鸡蛋其实不好吃不。”方戟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

这话一说完，就见赵瘸子的脸刷一下就啷当下来了。

“少给我提鸡蛋！说这事儿我就来气！要不是你个小兔崽子天天盯着我家老母鸡趴窝，下蛋就偷走，那老母鸡也不至于给你活活吓死！”赵瘸子瞪着浑浊的眼睛，来气的不行。

小时候方戟隔三差五就去赵瘸子家偷鸡蛋，这老瘸子还追不上他，后来都偷出经验来了，老母鸡啥时候趴窝他都算的清清楚楚，最后把躲着他下蛋的老母鸡就给吓死了。

这事儿最后让赵瘸子又多了几只鸡，方戟屁股上多了许多皮带印子，两家在一起吃饭时餐桌上多了盆鸡汤。

看着赵瘸子气急败坏的样子，方戟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反而还乐了。

“赵大爷你别急，我就试试你是不是真的，要是幻觉的话，绝对不可能把这事儿记这么清楚。”

赵瘸子一愣，无奈的笑道：“你小子啊，天天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使机灵。”

他扶着瘸腿慢慢坐了下来，似乎刚才生气把他气的有些累了。

方戟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说道：“那孔姨呢，你最后娶她了没。”

“哎，她一个寡妇最怕外人说道，再说我一个瘸子……”赵瘸子一顿，瞪着方戟说：“你小子又在试我。”

方戟赶紧心虚赔罪：“没有没有，我就是打听打听。”

他继续说道：“那赵大爷，你这已经死了，咋不去阴间地府呢，在这呆着干嘛？”

方戟也是个死人，遇见同样是鬼的赵瘸子，自然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赵瘸子叹了口气，说道：“躲个仇人，躲着躲着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