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音希手中拿着白瓷花瓶,红豆翠绿的枝芽迎风摇曳。
她身上嫁衣华丽,脸上带着笑容站起身来,走上那一团云雾。
陈水君抬眼看天,看到了云雾中的蛟龙,看到了山上的真龙,也看到自诩天下正道的人物正在低头俯视。
可是他心中并无多少恐惧。
他想起宋洗渠的话……
一切万事的前提,都不过是活着二字。
而这红豆尚且不曾盛开,令他看不透这人间四时,更看不透四季交替之下,究竟有哪些规律,究竟有哪些大道。
可是他不愿再等了。
明日、后日,甚至再过七八日,这一株红豆仍然无法盛开。
而音希需要希望,需要让她十八年的坚持落地,让她十八年前未曾成道的选择,开花结果。
于是陈水君同样走上那一团云雾,牵住李音希的手。
李音希的手掌冰寒,眼神中却流下欣喜的泪水。
人生一世,她花了两年光阴了解了陈水君,并决定要与陈水君结为连理。
十月怀胎,诞下了陈执安,让两人的感情有了结果。
而十八年的等待,证明她并非一时冲动,也证明她并非被人蒙蔽。
天下广大,却少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更是少而又少。
可今天……当李音希走上那一团云雾,当陈水君例如十八年前的雨夜中那般,牵起她的手。
李音希终究喜极而泣。
云雾升腾,托起二人的身躯。
当他们升上高天,李音希便看到偌大的李府,看到李家门口的李铸秋、老太君,也看到陈执安。
李铸秋眼神浑浊,气息如同游丝,老太君抬头看向李音希,眼中似乎有些后悔。
但李音希却不曾低头看他们,而是看向自己的孩儿。
“执安……”
李音希轻声开口。
正与一干铁衣对视的陈执安抬头,便看到陈水君,看到李音希。
他的父母站在云上,低头望着他,眼中满是不舍。
陈执安抿着嘴唇,心中同样不舍。
即便陈水君未曾和他明说,可陈执安听了【道果】二字,听了谢无拘的苦心谋划,又怎能不知自己母亲身上,必然背负着一些其他东西。
即便逃出这悬天京。
三人团聚,其乐融融,结庐而居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一种奢求。
陈执安也知道……他如果跟随二人前去,必将成为拖累。
哪怕自己天资纵横,哪怕他先天三重便可击败雏虎碑上的先天六重。
但他仍然没有成就玉阙,距离造化还远而又远。
父亲哪怕有强悍的修为,可他的敌人却是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却是司远瞾这等将要踏入造化境界的人物。
护着一个母亲,已然极难,又怎么护着自己?
可即将分别了……
陈执安心绪中,仍然有一层雾霾笼罩,甚至让他眼角湿润。
过往的十八年,根植于血肉中的骨血亲情,一切都让他心中生出不舍。
于是陈执安抬头,压下心中的离别愁绪,朝着二人一笑,摆手。
“父亲、母亲,活下去,等我功参造化,第九碑上刻名。”
陈执安眼神真挚,语气坚定,难得霸气了一回。
李音希泪如雨下。
陈水君脸带笑容,低头看着他:“不如,你来送送我们?”
陈执安愣了愣,脸上终于浮现出由衷的笑容来,却见他探手之间,一片树叶飘飞而出,化作一个小舟。
他不理会那些先天境界的铁衣,弹指之下,云川宝剑飞来落入他腰中剑鞘。
陈执安踏步而上,站在叶月舟上。
小舟飞起,跟上陈水君那一缕云彩,隐入黑夜的虚空中消失不见了。
龙门街上再度归于沉寂。
李铸秋心如死灰,气息越发微弱。
隐藏在雾气中,本来想要出手卷走三人的蛟骧公,见到陈水君一步一境,踏入玉阙玄府,一剑斩去尚书府中诸多门客,便也就静观其变,等候谢无拘的消息。
谢无拘却仍然注视着司远瞾。
司远瞾依然未曾出手,甚至任由陈水君三人飞出悬天京。
而悬天京中更有许多人以为,这不过是司、李两家的婚变罢了。
这场婚变令他们看了一出好戏。
让他们看到十余年前的状元摇身一变,变为了一位盖世的天才,连连破境,踏入玉阙境界。
也让他们看到……强拆连理,造成十八年遗憾的李家户部尚书已经气若游丝,即便有宝药续命,只怕也已经活不长了。
与此同时,也不知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的望着陈执安的背影。
“陈执安出城了。”
卢家宽阔的院子中。
卢海汇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一路去了院子深处流花阁中。
那流花阁中,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同样自调息中睁开眼睛。
卢海汇向那人行礼:“八姑姑……今时今日是大好的机会了。”
那卢家女子站起身来。
“与我上原卢氏有此血海深仇,却还能够在悬天京中逍遥的也就只有陈执安了。”
“陈执安离开悬天京,确实算得上是极好的机会了。”
她说话时,身后有一道神相若隐若现,又有一座天宫耸立。
“我来确保上原卢氏的威严,不容挑衅,血债自然需要血偿。”
那女子拂袖而去。
院中还有十几位强者一同离去。
安国公府中。
魏离阳自制皮的楼阁上走下来,两只手上还沾满了血腥气。
他随意用一块名贵的绢绸擦拭着手掌,又随口吩咐:“将人拿到秀霸山下的院中。”
他身躯周遭,一道道气息流转,几个被黑雾笼罩的身影若隐若现。
姑岚王家王知微皱眉看着王龙。
王龙身躯上如同一条大龙盘踞,血气猛烈。
“并非是因为陈执安胜了你,我们才要截杀他。”王龙道:“陈执安天资鼎盛,修行速度令人惊叹,他又想要执印,若是肆意让他成长下去,对这广大天下而言,总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一连写下几封书信,让仆人递送。
王知微尚且年轻,久在悬天京中,并不知天下腌臜。
王龙却也不愿与他多说,仍然低头写信,又在心中自语。
“这陈执安甚至专程去琉璃居中,质问王衍族兄,他知晓了北地十三山之事……
这般自诩心中有几分正气的人,最是难缠,还不如早些杀了。”
偌大悬天京,看了一出好戏,又见陈执安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