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太白山誓杀贴
“我需要一柄剑。”
陈水君低着头,任凭长风吹过他的发间,与陈执安说出这一句话来。
陈执安停下筷子,抬眼看着陈水君:“一柄剑?”
“其实应当是两柄。”陈水君语气平静:“只是那春日之剑,尚且还隐住行踪,不曾被我找寻到。
而那冬日元英之剑,就在谢家谢无拘手中。”
谢无拘的剑?
陈执安并不询问,只是静默听着。
陈水君说的颇为自然:“他手中有一柄北陆之剑,也是一柄传世名剑,与我的剑心颇为合适。
我想要取来此剑,却要暴露行迹,暴露修为,冒失了一些。
谢家家主就在京中,如此一来也无时间祭炼这把冬日之剑,反受其累。”
“执安……你可有好办法,能够拿来这一柄剑?”
头一次,陈水君坐在陈执安对面注视着陈执安,又平静的向陈执安询问。
他将陈执安视为一个能够为他解忧的大人,而非被他护在身后的孩童。
“想要拿来谢无拘手中的传世名剑,只怕并不容易。”
陈执安仔细思索,又询问道:“非得是他的剑吗?其他传世名剑难道不行?”
陈水君摇头回答:“也并非非要北陆,若是其他与我那一颗剑心相合的传世名剑,自然也可以,只是名剑难寻,与我剑心契合的名剑也就更少了,可遇不可求。”
陈执安身子前倾,神蕴流转到了陈水君耳畔:“爹,我曾经得到一些机缘,得了一个消息,据说那扶风海中,有一柄极为不凡的宝剑,只是不知是否与你的剑心相合?”
“扶风海?”陈水君眼神微动:“这一片海域距离大于不知何其遥远,中间隔着西域,隔了大荒,又隔着一座大乾国以及乾神海,即便是造化修士往来一遭,只怕也需要极长的时间。”
陈执安听了此言,顿时有些气馁。
“原来这铄古碑剑器行上排名第十二的传世名剑,距离我竟然如此遥远。”
陈水君见陈执安如此伤神,心中有些后悔,便又说道:“倒也并非一定需要此剑,便是没有这北陆,我也有许多把握能够带你母亲离开……”
陈水君这般劝慰,陈执安回过神来,抬手之间,云川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长剑中的魔念上下摇曳,陈执安感知这长剑中的魔念,沉思一番道:“谢无拘修剑,这一柄剑又是传世名兵,我若是当着谢无拘的面借来看一看,他当会应允。
可如果要将此剑拿出那谢家别院,拿来给你……恐怕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陈水君正要说话,陈执安却低着头喃喃自语,像是在与陈水君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理清自己的思路。
“能否将他引出悬天京,以父亲你的修为,应当也能战而胜之……”
“不过,我离开悬天京,魔种异动,谢无拘亲自前来倒还好,可谢无拘手下,尚且还有西蓬莱一干人。
上一次齐天冲就曾经前来见我……若是他人前来寻我,但有意外,谢无拘必然会更加谨慎。
而这悬天京中……可还有一位谢家家主。”
陈执安说到这里,又轻轻摇头:“无论是强夺还是引他出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水君静默听着。
陈执安思绪闪动之间,忽然看到远处的郁离轲。
郁离轲盘坐在远处,也如同云停一般看着池中的金鱼。
他的思绪也许又飞到了许多年前的故土,飞到了那一座黑石山。
陈执安忽而挑眉,想起同样杀良冒功的王衍来。
褚岫白已经伏诛,但是这王衍依然活着,活得春风得意。
他心中骤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于是他转过头询问陈水君:“爹,那……那道果对于谢无拘而言,究竟有多珍贵?”
陈水君回答:“这关乎到他成就造化,自然珍贵到了极致。”
陈执安又问:“倘若有其他大虞六姓拦在他谋求道果的路上,以谢无拘的性子,会如何应对?”
陈水君毫不犹豫的回答:“拦在造化道路上,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仇,若真有人拦路,谢无拘应当也会以剑开道,世家之间……可以并非铁板一块。”
陈执安听闻此言,徐徐颔首。
“这件事还要下一些猛料。”陈执安思索间,又拿出纸笔。
他思索一番,写下一行行文字。
远处的郁离轲似有所觉,也来到陈执安身后,看陈执安写字。
可当他看到陈执安纸上所写,身躯都为之颤抖,眼神中凛冽的杀机时不时闪过,直至陈执安收起笔墨。
陈执安仔细检查一遍自己所写内容,又将这张纸递给陈水君。
陈水君接过纸张,看了一遍,又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说道:“不如就将这些字,刻在北城王家琉璃居】的红砖墙上?”
——
九月二十日的清早,悬天京中又起大雾。
平日里巍峨耸立的城墙,今日却露出一个朦胧的轮廓,隐匿在这茫茫雾霾中。
街道上也弥漫着浓厚的雾气,就如同一条白色的绸带,遮掩了万物。
姑岚王家在北城天秤院中,有一座极为豪奢的院落,名为琉璃居。
之所以以琉璃为名,是因为这院子顶部覆盖着一层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如同一排排碧绿的鳞片,熠熠生辉。
若是配上青石砌成,每一块都经过能工巧匠精细雕琢的院墙,更显出姑岚王家门楣的不凡来。
大虞五十州许许多多世家,又或者商贾之家前来悬天京中,总要来这天秤街,远远看一眼这王家的琉璃居,从这辉煌而又精巧别致的建筑中获得一些园林建造的巧思。
可今日来这琉璃居之前的人,明显更多了许多。
除了路过的百姓之外,还不到午间,这琉璃居侧墙前就已经站满了许多人。
有人只是匆匆一瞥,继而唯恐惹祸上身,又匆忙离去。
有些人仔细读过,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更多的人便是来看一遭热闹,将这王家琉璃居的侧墙围的水泄不通。
直至王家仆人发现,直至有人找来府衙中人,这些围观的人才就此散去。
王衍一脸铁青的看着这这青石墙上镌刻而出的一行行文字。
他身旁站着几位悬天京中的高官。
这些高官都是王家血脉,同样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惊疑不定,又带着几缕寒光。
督察院、京尹府衙门也都来了人。
江太平一身紫色獬豸补服,腰间配着归觐刀,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文字。
这些文字便如同刀剑,杀气十足,令他有些惊讶。
“这太白山惊世将军究竟何许人也,竟然敢踏入悬天京,在这天秤街留下又一片檄文!”
江太平心中自言自语。
在他身前,站着一位督察院高官,身着斗牛补服,乃是真正的从四品大员。
此人出身王家,名为王行良,乃是斗牛副指挥使,手中握着极大权柄,管辖着獬豸司、飞鱼司部分职权。
此时这王行良,同样紧紧皱眉,时不时看一眼王衍,眼神却出奇的平静。
“这太白山匪党竟然如此猖狂,竟然胆敢前来悬天京,诬陷我姑岚王家。”
王行良说话间看向江太平:“查一下今日这天秤街究竟有谁来过,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可莫要到处去说。”
恰在此时,又有一位飞鱼卫前来禀报。
令面容俊逸,身着华服的王衍脸若寒霜。
“这悬天京中,一共发现了十三处刻了这檄文之地。”王衍深深吸气,脑海中又观想一尊神相,压住自己的心绪。
“太白山……惊世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敢来这悬天京中撒野。”王行良神色不变,话语中却满含深意:“又或者,这太白山就在悬天京中!”
江太平眼神微变。
一旁又一位王氏族人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悬天宫。
昭伏皇与宋相想要削弱六姓之力,却又莫名冒出了一个太白山,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这太白山与那一座辉煌的宫阙有些关联。
于是王行良思索片刻,这才下令说道:“既然已经被许多人看去,事情只怕已经传开了,再去遮掩反而不妥。
那就暂且毁去这些檄文。”
江太平低头应是,离去。
王行良又转头对王衍道:“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可现在已经闹出了极大的风波,且不提这太白山究竟来自哪里……王衍,你立刻前去兵部,提交辞呈,信中莫论其他,只是辞将表冤,并且请兵部请准,让你归于姑岚府,静待族中探查,也静待朝廷还你一个清白。”
王衍白皙的面容上满布阴云,眼神中闪过深重的戾气。
可他却并不曾失了方寸,而是徐徐颔首,入了院中亲笔书写辞呈。
王行良转而看向这一篇檄文,忽而冷哼一声。
“太白山誓杀贴……好大的口气!”
——
到了晌午,悬天京中的雾气终于消散了许多。
陈执安神色深沉,走出八两街息人居。
他山亭玉中,已然多了一封书信,这封信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墨迹晕开,纸张泛黄发皱。
就在八两街口上等待陈执安的白间,眼神中还有些不确信。
“这无凭无据的檄文,以及那伪造的书信,真能起到作用?”
陈执安也并非万般确信,只是微微点头。
白间神蕴流转,在陈执安耳畔响起:“只怕并无作用……那北地十三山被屠已经过了许多时间,莫说是那些山间小村,便是那些山头都被付之一炬。
想要找到证据恐怕难如登天。
凭借一篇檄文,凭借一张不知来历的做书信,就想要让朝廷相信王衍真就杀良冒功,似乎……难如登天。”
陈执安脸上露出笑容,神蕴随风而去:“谁说要让朝廷相信?”
白间更加不解。
二人走出八两街,走在街上。
一路走来,总能听到许多酒肆中的酒客,食阁前的食客窃窃私语。
悬天京十三处墙壁下,被陈水君悄无声息的刻下太白山杀贼檄文,等到被衙门发现,这一篇檄文已经传颂于万民之口。
世家门阀有不让人说话的权利。
可想要堵住悠悠万民之口,恐怕并不容易。
更何况……这里并非是姑岚府,而是悬天京。
白间跟在陈执安身后,却又发现陈执安走了北先街,此地可不通往东城。
“陈先生,我们要去哪里?”白间走的气喘吁吁,不由询问。
陈执安回答:“去北城琉璃居。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一个全套。”
琉璃居……王家在悬天京中的院子。
陈执安去这里做什么?
白间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问,只是跟随陈执安前去北城。
到了北城天秤街,陈执安看着这条宽阔干净,有树木成荫的街道,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嘲讽来。
“天秤街?称量的是什么?难道是王家的富贵?”
陈执安原本平静的神色逐渐生出变化,变得阴云密布,变得怒气盎然,眼中更是杀机汹涌。
白间看着陈执安忽而变化的面色,心中由衷称赞了一句这陈执安倒是有演戏的天赋。
白间留在天秤街口,几根银针悄然落入陈执安身上的长衣。
虚空中,又有风波渐起,秋日里又传来蝉鸣,令陈执安心中颇有些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