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右神策军可动用的兵卒,仅五千左右,不得不扩军。
西门季玄可没有忘记,马公儒这群人是怎么死的,他必须让右神策军和左神策军实力相当才行。
眼见西门季玄表态,杨玄阶也知道不表态不行,当即说道:“左神策军可在东郊练兵一万。”
在京神策军仅一万兵马,分属左右神策军,如今两方各自开口练兵一万,算是各自扩军五千。
虽然兵马不多,但也足够拱卫京畿了。
至于神武、龙武等禁军兵马,他们是不会准许这些兵马操训扩军的,这些兵马最好就是继续混吃等死下去,不然神策军拿什么控制他们?
徐商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但徐商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长安有一支可调遣的兵力,那关中便能安稳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其他的事情他管不着。
众人的表情被李漼尽收眼底,李漼颔首表示十分满意,而这时路岩继续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可继续拉拢黠戛斯,请黠戛斯出兵凉州,牵制陇右。”
路岩的话令众人皱眉,毕竟朝廷在战前就已经贿赂了黠戛斯和多康吐蕃。
结果是黠戛斯和多康吐蕃都没有出兵骚扰陇右,不然陇右也不会有这么多兵力布置在前线。
“陛下,黠戛斯所求,无非就是出兵进驻西域罢了。”
“眼下朝廷鞭长莫及,暂时忍受黠戛斯染指西域,未尝不可。”
“除此之外,朝廷可准许黠戛斯劫掠陇右、朔方等处,以钱帛、工匠归黠戛斯,人口归朝廷为约。”
路岩的话,令在场的齐元简等人纷纷动容。
朝廷要的只是陇右这块土地和人口,钱帛什么的并不在意。
如果能得到陇右的土地和人口,那陇右每年都能向关中运输上百万石粮食,这可比陇右之中的钱帛香料更为吸引人。
“此话虽好,但黠戛斯未必同意。”
李漼虽然不知道黠戛斯为什么收了朝廷东西,却不对陇右出兵,但他也猜的出来,刘继隆肯定是给了黠戛斯好处。
想要黠戛斯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放弃约定,他就必须给出更为诱人的好处,而不是劫掠陇右、朔方的空口白话。
对此,路岩沉吟片刻后才道:“陛下,不如行和亲之事,促成黠戛斯出兵之举。”
“和亲?!”
面对路岩的这番话,在场众人脸色皆不好看。
对于大唐来说,和亲并不屈辱,毕竟大唐是强国,且和亲所需聘礼十分厚重,大唐还能通过和亲公主来刺探情报、更替储君等等,属于稳赚不赔。
不过问题在于,这是大唐强大时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今的大唐恐怕无法以武力来迫使黠戛斯献出丰厚聘礼。
这么来看,和亲之举便不免有些屈辱了。
“距朝廷上次和亲,已有四十余年,恐失礼数。”
李漼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拒绝了路岩的建议,而路岩却道:
“陛下,臣打探过,黠戛斯的可汗有二子三女,二子已娶妻,三女尚未嫁娶。”
“臣以为,不如效昔年敦煌王之举,以王子纳黠戛斯可汗之女。”
以王子和亲,听上去有些魔幻,但大唐确实干过这种事情。
安史之乱时,唐朝向回鹘求援,回鹘的葛勒可汗要求太宗血脉的宗室迎娶自己的女儿。
唐廷最后选择让敦煌王李承寀(cǎi)娶毗伽公主为妻,引入回纥兵马平定安史之乱。
路岩此番言论,无疑就是让李漼挑选一个宗室去迎娶黠戛斯的公主,以此来实现请兵南下的目的。
李漼听后明显有些意动,但徐商急忙出声制止:
“陛下,以宗室纳异族公主为妻并无不可,然异族皆钟爱太宗血脉的宗室,若是黠戛斯有所野心,那难免为我朝招惹动乱。”
徐商的话点醒了李漼,不是每个宗室都和李承寀一样老实,如果宗室与异族合谋,那此举无异于引火自焚。
想到这里,李漼果断道:“此事不可再提,朕愿以钱帛招胡兵,也不会折辱太宗血脉!”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路岩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小心,无奈只能退下,而李漼则是看向于琮。
“黠戛斯之事便交给于相,若是能引兵南下,自然最好,事不可为也不可惜。”
“臣领旨……”
于琮毕恭毕敬作揖应下,李漼眼见无人开口,当即便解散了常议。
半个时辰后,随着诸相回到南衙北司,神策军募兵的消息再度传出,而南衙北司的快马也疾驰出京,往诸镇赶去。
相较于长安城的热闹,此时的张府内却一片悲戚。
女子的啜泣声在张府内回响,中堂外站立着上百名张氏子弟,所有人都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中堂。
堂内、张议潭躺在卧榻上,汗如泉涌,枯瘦的手握紧了张议潮的手掌。
“阿兄……”
六十八岁的张议潮,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清楚自家阿兄已经撑不过去了。
“阿耶!”
十九岁的张淮澄跪在榻前,张淮鼎、张淮铨等人则是站在他身后,表情复杂。
张议潭,这位辅佐张议潮,维持敦煌张氏四十余年辉煌的老人,终究还是倒在了八十二岁的生日前。
他汗如泉浆,出气甚少,已然来到了大限。
“二郎……”
“阿兄,我在!”
张议潭艰难开口,张议潮止不住的涌出泪水,悲戚回应。
“牧之他、能赢吗……”
临终之前,张议潭想的不是远在西域的张淮深,而是陇右的刘继隆。
兴许他也清楚,刘继隆若是倒下,那自家大郎便独木难支了。
“能赢!”
张议潮泣不成声,张议潭听后如释重负,整个人都似乎精神了几分。
“阿兄,您好生休息,过几日便会好的……”
张议潮尽力安抚着张议潭,可张议潭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努力瞥过目光,用余光看向了自家二郎。
“二郎……”
“阿耶,我在。”
张淮澄泪流满面,只因母亲在两年前便去世,而今父亲若是也去世了,他在长安便真的没有“亲人”了。
“当初应该把你留在河西的、是阿耶、对不住你……”
“没有、是某自己要跟过来的,不怪阿耶……”
张议潭似乎耗尽了力气,只是一句话,却说的磕磕绊绊。
张淮澄不断摇头,而张议潭见状却十分无奈,只能交代道:
“若是牧之能赢、过后、你若能走,便去陇右寻他吧……”
他的这番话令张议潮泪水止住,张淮鼎及张淮铨二人也脸色微变。
显然,张议潭不认为他们护得住张淮澄,这令他们失望之余,不免有些生气。
“我记住了……”
张淮澄不是小孩了,他知道自家阿耶这句话后面代表的意思,啜泣着应下。
眼见他应下,张议潭目光看向张议潮:“二郎、别怪某……”
“我……”张议潮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
望着他的模样,张议潭目光看向屋顶,干笑几声。
“可惜、未曾与他促膝长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