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现在还没有忘呢。
“母亲不必忧虑,别忘了您先前说过的话。”曹髦温声安慰道。
“我说过的话?”郭太后看向曹髦,不解的问道,“我说的哪句话?”
“母亲不是说了吗?此事乃是高都侯所奏,与大将军何干?母亲下旨驳斥的也是高都侯,非是大将军。”
“可高都侯乃是大将军之胞弟,他之意不就是大将军之意吗?”郭氏还是觉得不妥。
曹髦耐心的继续解释:“那可不一样。母亲且想,若是将来司马氏代魏,称帝之人会是谁?”
郭太后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曹髦,心情有些难以明说。
“看来这孩子是真的放下了啊,禅代之事,他仿佛没有半分顾忌,随口便说了出来。”
曹髦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司马氏代魏之事,给了郭太后很大的震撼。
在古代社会,像禅位这样的事,都还要三辞三让才能受禅呢。
装也要装个样子。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装,那也要装。
可曹髦如今这么轻松说出此话,让郭太后的心里,不禁暗暗泛起涟漪。
但与此同时,她又安心了不少,看样子,曹髦是真的放下了,这也省去了她的担心。
脑中闪过各种念头,郭太后回道:“那自然是大将军了。”
“这就是了,是大将军,并非是高都侯。故而此番表态,虽是大将军的意思,却让高都侯出头上奏,毕竟大将军是要做大事的人,做事不能太不体面了。”
“你的意思是?”郭太后有些明白了。
曹髦继续给她坚定信念:“母亲此时下旨,不管在谁看来,驳斥的都是高都侯,与大将军何干?只要我们母子同心,想来大将军也不会逼迫过甚,此事毕竟与大事无关,若母亲反对,大将军未必会一意孤行。”
“可......”
“若母亲担心大将军反对,那且先试上一试,若大将军有所反应,那再行变更也不迟啊。”曹髦轻声在郭太后耳边说道。
他轻柔的话语,仿佛是在蛊惑一般,而且听起来确实是在为郭太后着想。
试探性的看向曹髦,郭太后问道:“那我就试试?”
“儿也会配合母亲的。”曹髦鼓励的点点头,“追尊先父为皇考自然不可,但我们母子合力,议定追尊先父为皇叔考,想来大将军也说不出什么来。于此,母亲的权威也不会受到影响,这般作为,母亲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
听完曹髦出的主意,郭太后大喜。
她连连点头:“先东海王抚育了我儿,自当追尊。皇叔考,皇叔考,这个称呼好!”
重复了几下称呼,这个曹髦从后世借鉴来的新称呼,显然完美解决了郭太后的担忧。
这么追封,不仅能解决她的担忧,更能对司马师有个交待,让自己的插手显得不那么僵硬。
“吾儿聪慧!果然不凡!”摸着曹髦的头,郭太后忍不住夸赞。
曹髦趁势低下头去:“母亲厚恩,儿万死才能报答万一,如何敢不尽力。”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郭太后已经词穷了,摸着曹髦的头顶,不住的夸赞。
可他却没发现,曹髦低下去的眼睛里,那阴沉的神色。
一旦此事完结,他便有了借口可以赏赐司马师了。
今天一番操作和郭太后之间的关系拉得这么近,将来可以拉上太后一起表彰司马师,更能降低他的疑心。
“等着吧,朕等着你死去的那一天!”
畅想完了未来,曹髦再次抬起头来,和郭太后完善一下之后的计划,好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内,司马师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医师刚给司马师的眼睛看完,此时他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
仰面躺在榻上,司马师一边忍着疼,一边思考事情。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司马师没有起身,开口问道:“是士季吗?”
能不打招呼就进来自己这里的人,除了弟弟司马昭外,也就只有钟会了。
“大将军。”钟会拱手。
随意摆了摆手,司马师随口说道:“我有病在身,就不招呼你了,自己寻地方坐下吧。”
钟会在旁边坐好后,开口问道:“大将军的病,医师如何说?”
“都在劝我趁机割了此目瘤,可此乃人体,血肉连心,如何能轻易割弃?故而,我尚在犹豫。”司马师勉强回道。
在人前他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在人后,生长在眼睛上的瘤疾,哪里是这么轻松的?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稍显脆弱。
钟会开口道:“大将军可知华佗?昔日太祖武皇帝头风难忍,却因一时意气而杀此神医,以至于病逝,大将军万不可讳疾忌医啊。”
司马师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说道:“此事之后再议吧,我再寻良医看过再说,今日召你来,是有事相询。”
“大将军是担心淮南吧?”钟会自信的问道。
“嗯,还是瞒不过你。”司马师无奈的笑了,“今日早朝你也见了,天子莫名寻毌丘甸,反应那般奇怪,我着实有些担心。”
“在下倒是不以为意。”钟会摇了摇头。
“哦?怎么说?士季有何高论?”
钟会随性的回道:“高论不敢当,只是对陛下的心思有了些猜测。先帝临终前指定的天子乃是如今的齐王,按理来说,如今的陛下继嗣的也该是先帝的香火。可现在若是追封先东海王,则置先帝于何处?毌丘俭乃先帝心腹之臣,故而陛下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司马师问道:“道理是这样,可毌丘俭执掌淮南,也确实是个麻烦,若他对此不满,意图学王凌那般起兵作乱,又该如何?”
说到底,他担心的人始终都不是曹髦,曹髦只是他的掌中玩物,他有这个自信能控制住。
司马师最担心的还是毌丘俭,也只有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