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女子道:
“我只是知道,那小色胚曾向蝶兰吹嘘。
说若不是他发现的早,这些人根本就不会落在咱们手里,而会被接去赤乌山的里坊。”
许右副使目露深思之色,他是知道赤乌山周边里坊为了确保坊内有足够多优秀的修炼苗子,历来都有来月露原“走亲”的传统。
“……所以,这些人,本来是丰泽坊给赤乌山那边的里坊‘走亲’准备的?
与丰泽坊有联络的,很可能就是康乐集附近的某几家里坊。
吴有信在处置了那几家里坊之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也打起了这批好苗子的主意?”
许右副使一边思忖,一边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男子在旁补充道:
“吴有信很可能还打着事有不谐,便动手强掳的念头。”
丰泽坊的人家将自家子女暴露出来,是为与赤乌山里坊结亲准备的。
现在里坊正主没有来,却来了个以开赌场闻名周边的恶棍,要将他们的子女带走,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这么一来,吴有信带着一大批玄幽铁骑亲自过来,也就有了解释。
三人坐在一起,根据各自知道的一些零碎线索,东拼西凑出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故事”。
三人也因此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么说,吴有信带领的这支玄幽铁骑,现在有很大可能就在丰泽坊内!”
从错误的过程推出了正确结论的三人,隐隐都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因为丰泽坊距离万平集实在太近了。
三十里的距离,对玄幽铁骑来说,基本上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够搞定。
这是一股能够直接威胁到他们安危的力量!
男子忽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许右副使已经看见了他神色的变化,忙问:“你又想到了什么?”
男子赶紧道:“颜思柔和柯红音二人,现在很可能就在丰泽坊!”
许右副使瞪大了眼睛,一想到席左使的爱徒要是在自己负责的地盘内出了问题,自己很可能要被这个女人给惦记上。
他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的道:
“她们跑那里去干什么?你安排她们去的?”
男子闻言,赶紧摆手道:
“我们哪里安排得了她们,她们的行动,从来不受我们管束的。
我只是知道,她们今天与秦鹤轩的儿子秦琅在一起。
而那秦琅今日的行程就是去丰泽坊催粮,她们很可能跟着一起去了!”
许右副使心中,莫名有种“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赶巧凑在了一起”的糟心感觉。
他心中安慰自己,那吴有信虽然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来也不至于对席左使的爱徒做什么过分之事。
这么想着,他心中稍稍放心了些。
就在这时,屋外再次传来一阵“咕咕”声。
坐在屋内,就着一堆零碎信息做着脑补推理的三人,都莫名有种心中发虚的感觉。
生怕这只“咕咕”会带来一些击破他们心中侥幸的消息。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男子也只能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他再次拿着一个小小纸卷走进了屋中。
看着屋中投来关注目光的两人,他重新在许右副使旁边坐下,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点点将纸卷展开。
纸卷还没完全展开,看见上面几个特殊标记的他就随口道:
“呃,这是经过两次转递,向周边所有据点紧急扩散的消息。
每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有极其重大的事件发生,让周边所有据点都提升关注与警戒。
这一次,却不知究竟……”
说到这里,男子忽然没声音了。
旁边,同样看清纸条上内容的许右副使与妖娆女子,也全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这经过两次转递才紧急扩散到他们这里的消息,其源头来自于安乐集。
……
【疑似吴有信连同整支玄幽铁骑都覆灭在了一线峡,吴益已处于彻底疯狂边缘。
疑似吴有信针对康乐集周边几家里坊的行动,是一个早有预谋的,专门针对玄幽铁骑的陷阱。
疑似三通集、清源集、康乐集都参与了该次事件,这很可能是针对安乐集在药材强购一事上的反击报复。
疑似此前发生在百源集外,针对安乐集车队的凶案,也是这几家集市所为。
无论真相如何,这都是足以彻底改变赤乌山南段现今格局的重大事件。宫内在接到该传讯后,务必予以高度关注!】
……
虽然纸条上的信息,除了最后的提醒外,全都以“疑似”开头,但三人都没有质疑其中内容的真实性。
按照无忧宫内的规矩,除非完全找到实锤的证据,都要冠以“疑似”“据说”类似的字眼,不能将其完全说死。
而这纸条上的消息,每一个都是如此重大。
以那些据点的谨慎,除非了有了九成九以上的确信,几乎都不会将其紧急扩散出来。
更不会有人用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而在看到这张纸条上的信息之后,三人心中都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既然吴有信的玄幽铁骑已经在一线峡全军覆没。
那么,现在很可能就在丰泽坊的那支从康乐集过来的玄幽铁骑,又究竟是谁?
他们这次过来,抱着怎样的目的?
对无忧宫是什么态度?”
“现在大概率就在丰泽坊的颜思柔和柯红音,现在如何了?”
这些问题他们都想到了,却又都不敢深想。
一阵沉默之后,终究还是许右副使开口打破了沉默。
“万平集内,咱们现在能调动多少力量?”
话刚出口,就在男子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时,他又追问了一句,“是否能对抗百人以上的玄幽铁骑的冲锋?”
本来准备将万平集内可调用力量介绍一番的男子闭上了嘴巴,摇头道:“不能。”
许右副使点头,立刻安排起来。
“你现在往周边集市传讯,将咱们这里的情况尽快告知,距离近的让他们立刻调集人手过来支援,距离远的,让他们严阵以待,时刻关注这边的变化。”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妖娆女子道:
“你去将万平集内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都调集起来。”
一边安排着,他已经大步朝门外走去。
两人赶紧询问:“您要去哪里?”
许右副使道:“我去找秦鹤轩!”
他已经想明白过来,相比于无忧宫,这起突发的变故,对万平集秦鹤轩的威胁其实更大。
要知道,无论是对周边里坊的二次催粮,还是里应外合,强掳里坊近百家庭的子女,这都是万平集秦鹤轩直接授意下的操作。
就在他刚出这栋府邸大门之时,便见远处一行人快步朝这边赶来。
为首之人,正是万平集的大馆主,同时还是米行会长的秦鹤轩。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炼髓境的坐馆,这也是万平集能拿得出手的,全部炼髓境的战力。
这样的实力,放在月露原的众多集市中,并不算弱。
可由此也可以看出,其相较于赤乌山周边的集市来说,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而在秦鹤轩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身形高大,但实际年龄却并不是很大的少年人。
此刻,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少年人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大馆主!”
许右副使开口问候了一句,便询问道:“你们这是?”
秦鹤轩看见许浩,就像是看见亲爹一样,原本急切的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来。
他拎着手中的少年,赶紧上前几步,来到许右副使身前,带着明显巴结的口吻道:
“您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这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扫了秦鹤轩手中少年人一眼,心中已经大约有了一些猜测的许右副使还是沉声道:
“你说!”
……
同一个夜晚。
距离万平集近千里之外的赤乌山余脉深处。
一道身影在高低起伏、嶙峋险峻的山林中疾行。
这道从北端进入赤乌山余脉,横穿山林,向着赤乌山余脉以南高速突进的身影,就像是一颗从天际坠落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
无论横拦在他面前的是什么阻碍,都无法阻挡他一路向南的决心。
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入山前还一身锦衣华服的身影便已一身破烂、披头散发的出现在最南侧的余脉边缘。
这身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左右横扫,辨别了一下身处方位,接着便贴着赤乌山余脉的南侧边缘,向着东方快速移动。
大约两刻钟之后,一线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自从进入一线峡之后,这道原本在山林内狂飙突进的身影,一下子慢了下来。
直线距离不过十几里的峡道,他却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时辰。
他从一线峡西侧,慢慢走到了一线峡东侧。
又上到赤乌山余脉形成的高崖之上,从东侧走向西侧。
接着又来到荒丘之上,时而跃上山梁,时而跃入山沟。
他的目光在那一处处有着遮掩不掉的、崭新痕迹的岩石斜坡上扫过。
在那一个个哪怕已经过极力的遮掩,却依旧残留着箭孔、刀痕、剑创的岩石表面徘徊停留。
这些简单的,且因为太多修饰而变得凌乱且不成体系的痕迹,在他丰富经验的还原下,变成了一场残酷“捕猎现场”最强而有力的明证。
而那处在陷阱之内的猎物——
只要想一想,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切齿的,恨不得将这个天地都彻底捣碎的怒恨就充盈在心头。
让他迫不及待的就想毁灭,想要燃烧!
自从这道身影进入一线峡之后,死寂一般沉默了近一个时辰的一线峡,忽然传出一道声震四野的长啸。
这声包含着太多情绪的长啸,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其余音还在一线峡蜿蜒曲折的峡道内徘徊激荡之时,这道身影已经电射而出,向着一线峡西侧的荒野急掠而去。
而朝着一线峡向西,一百多里之外,便是康乐集以及八家里坊所在位置。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道从一线峡出来的身影已经接近到康乐集之外的荒野之内。
他目光阴鸷的朝着康乐集所在方向看了几眼,却并没有继续往康乐集而去。
而是朝着一座距离康乐集较远,位置也较偏的里坊急掠而去。
可就下一刻,一道剑光忽然划破夜空,向着他急掠的方向激射而至。
感觉到危险的这道身影,立刻顿步闪身,避开了这道剑光的袭杀。
“谁?!”
这道身影已然转身看向剑光袭来的方向,目中蕴藏着浓厚的杀意与警惕之色。
而就在他目视的前方,一道手提长剑的身影出现在这夜幕之中。
在他满是杀意和警惕的注视之下,这道斜提长剑的身影却是一点不受影响,脚步轻快的一步步走近,最终在距他二三十步之外站定。
“吴兄,请止步!”樊綦开口道。
这道横穿赤乌山,在一线峡徘徊一个多时辰,又一路从一线峡跑到这里来的身影。
自然便是痛失爱子,骤觉天地崩塌,坐拥安乐集与百源集大馆主之位的吴益。
而这斜提长剑,阻止他侵入里坊的身影,自然便是康乐集的大馆主,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樊綦。
吴益咬牙道:“樊綦,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樊綦苦笑道:
“吴兄,关于令郎之事,还请节哀。
不过,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这事与我毫无关系!
我和你一样,同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这话听在吴益耳中,是什么?
是辩解吗?
不,是戏谑的嘲讽!
现在,关于吴有信一行人的遭遇,可都还处在最绝密的封锁状态。
除非这件事最直接的参与者,还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口口声声说与自己无关的樊綦,开口第一句就是让他节哀。
还如此恰到时机的候在这里,等待他的出现,并出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
这摆明了就是要浇灭他的气焰,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面对这副嘴脸的樊綦,吴益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他每多说一个字,就只能显示出他骨子里的乏力和虚弱。
所以,他直接朝着樊綦冲了过去。
而面对他的动作,樊綦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没有任何防御戒备的动作。
就在下一刻,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再一次闪身变向。
而就在他闪身变向的下一刻,一道急速旋转,后面缀着一缕红缨的长枪破开夜幕,掠过他原来所在位置。
因为吴益的及时闪避,长枪没能击到实处,那道持握红缨长枪的身影及时收枪止步。
只有一道狂猛的劲气从长枪前方“吹拂”而去,其所行经之处,就像有一无形铁犁急掠而过。
荒野大地被犁出一道深深地沟壑,泥土向着两端翻飞,直到犁出一道长达二三十步的深沟,那劲气才无声地消散破碎。
及时闪身避开的吴益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眼皮狂跳。
他已经意识到,这短短片刻的功夫,接连两次都差点被人以如此恶毒的方式成功偷袭。
固然有对方实力够强,且足够阴狠。
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接连两次从危机边缘掠过,让他几乎完全被愤怒淹没的思绪,终于再度恢复了些许清醒。
朱翼一击不成,还想继续,却被樊綦抬手阻止了。
他只得持枪站到一边,一脸警惕的看着吴益的一举一动。
樊綦则道:
“吴兄,冤有头债有主。
你要寻仇,也该去找真正的仇家,不要跟我较劲,这没有任何意义。
我今夜阻止您,只是不想您将我康乐集当成你泄恨的目标,仅此而已。”
吴益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刀子一样的眼神在樊綦和朱翼二人身上来回刮着。
忽然,他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向着远处荒野投射而去。
很快,就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直到他彻底消失之前,都没有一句狠话留下。
朱翼看着吴益消失的方向,忧心忡忡的道: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一次,吴益彻底把你给恨上了。
要我说,咱们就该联合起来将他给做掉!”
同样目视着吴益消失方向的樊綦听了这话,没好气的道:
“你玩枪上瘾,被人当枪也能上瘾啊?!”
……
而在这场于康乐集外发生冲突的一两个时辰之前,亥时末,子时初之时。(晚十一点左右)
丰泽坊数里外的山坡前,耿煊已经重新骑到了玄幽马背上,扫了身后一眼,便轻夹马腹,“驾!”
夜色正浓,一行玄幽马队朝着万平集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