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们当时的计划,为了尽可能“不动声色”的处理掉这些药物,不激起什么波澜,会尽可能将之分散到更多集市内,放缓出货的速度,最早也会在这月中下旬之间回来。
现在就将药物全部卖完了,时间提前了一倍!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听了这话,脸上却没有喜色,反而更加凝重了几分。
耿煊见状,怔了一下,便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魏万宗几人相视一眼,范宏盛问:“苏帮主这段时间没有关注过外面的消息吧?”
耿煊点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几人。
范宏盛道:
“苏帮主,我们的车队根本没有如原计划那般转遍赤乌山周边十几处集市,只走到了三通集,因道路被封,就提前回来了。”
“封路?”耿煊怔了一下,忙问:“谁封的?”
“三通集和清源集联合起来封的。”范宏盛道。
“三通集和清源集联合?”
听了这话的耿煊更感惊讶了。
范宏盛无奈点头道:
“三通集不仅和清源集联合了,两集的大馆主还联姻了。
他们联合起来封路,说辞也是要筹办婚礼,为了防止被宵小破坏,就暂时将道路封了。
等他们两家婚礼结束之后,再重开道路。”
“三通集和清源集的大馆主联姻了?……我若是没有记错,三通集的大馆主妻子儿女都在吧?他们怎么联姻?”
“这事说来可就复杂了……”范宏盛叹了口气,将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在范宏盛讲述之时,耿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赤乌山周边集市的简略图。
整体南北走向的赤乌山,位于元州的西侧。
而康乐集通常所谓的“赤乌山周边十七集市”,指的其实是赤乌山南段,面朝元京的东麓方向比较集中散布的十七家集市。
若从元州大地图去看,这十七家集市位于元州的西南方向。
而若将地图集中在赤乌山南段东麓这十七家集市的范围内,一条东西走向三百多里的赤乌山余脉,将十七家集市分成了三部分。
其中,包括康乐集在内的四家集市位于南侧,相对来说,位置是最偏的。
可以称之为“南四集”。
包括安乐集、百源集在内的八家分布在北侧,一来因为这片区域聚集的人口本来就更多,二来这里距离元京也更近,繁盛程度自然就超过了包括康乐集在内的南四家。
也正是这样的繁盛,孕育出了安乐集这样的毒瘤。
可以统称之为“北八集”。
另外五家集市,大方向上则位于赤乌山余脉东侧,从十七家集市的分布来说,则处于北八集与南四集之间,可以称之为“东五集”。
范宏盛他们说的三通集和清源集,都是“东五集”中的两个集市。
两集相邻,距离一百多里。
而清源集则与“北八集”中的百源集只隔了不到两百里的距离。
“清源集虽然通常被认为是东五集之一,但它本来也在赤乌山余脉的北侧,与百源集的距离也不远。
一直以来,它清源集与百源集的交集却是最为紧密的。”
“上月初八,百源集大馆主和多名坐馆赶在安乐集人马抵达之前撤出百源集。
他们选择的撤退方向,都是清源集。
因为撤退得过于仓促,他们甚至还在清源集做了一次比较长时间的休整和补给。
第二批从百源集撤走的那几位坐馆,甚至还在清源集遇到了先一步抵达的冯大馆主等人。
当时,因为以往双方比较亲密的关系,清源集大馆主正亲自出面接待冯大馆主一行人。
双方在清源集再次碰了面,虽然有些尴尬,却都没有提百源集的事。
反而随口扯了个谎,说是有一个需得他们一起行动的重要行动。
直到他们休整补给完毕,在清源集大馆主的礼送下离开清源集的半日之后,来自百源集的巨变这才传入清源集。
而那时,安乐集的大批人马已经入驻百源集。
安乐集一边鲸吞着百源集的一切,同时也在关注冯大馆主一行人的动向。
知道他们曾在清源集停留补给,还得到清源集大馆主的礼遇之后,吴有信亲率一支玄幽铁骑到清源集叩门问罪。
当面质问清源集大馆主,为何要对畏罪潜逃的冯煜等人如此礼遇,他又在发生在百源集外的车队凶案一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最后,事情虽然被清源集大馆主应付了过去。
吴有信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带着那支玄幽铁骑撤回了百源集。
但安乐集,更确切地说应是以吴益为首的吴家对百源集所做一切,还是把清源集大馆主吓得不清。
吴有信一个晚辈就敢对他如此呵斥,更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而他更担心的,却是吴家在吞并完百源集之后,会以他曾在冯煜等人出逃时给与了帮助为借口,趁机再对清源集张开獠牙。”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三通集的大馆主遣人登门求亲,求娶清源集大馆主寡居在家的大女儿。”
说到这里,范宏盛还特意补充了一段。
“清源集大馆主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儿子年纪不大,据说才十岁出头。
长女则已年近三十,已寡居多年,据说性情骄横暴烈。
她发现丈夫偷偷在外面养了侧室,还生了个儿子。便直接带着清源集护卫杀上门去,不仅将那侧室与幼子杀死,连同她的丈夫也被她一剑刺死。
因为这个原因,清源集大馆主虽一直有心再为她找一个丈夫,可这些年下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接手。”
随着范宏盛的讲述,耿煊渐渐明白了清源集大馆主的处境。
对于他在安乐集和百源集这个二合一的强大压力下,选择以嫁女的方式与三通集结盟,谋求自保,也有了很深的理解。
不过——
“可三通集的大馆主也有妻子儿女啊。”
对于其他大馆主的家事,耿煊还真不清楚。
可他偏偏就知道三通集大馆主有妻子还有儿女,除了三通集距离康乐集更近之外,还因为三通集大馆主“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传闻实在太多,单他从柴爷那里听说过的“故事集”里,就有两个与此有关。
“你说这个啊……”
范宏盛脸上也闪过无语的神色,道:
“就在上月十五那天,三通集大馆主携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在三通集的一家酒楼用饭。
据说当时正有一个长相不错的男子走过,三通集大馆主的妻子临窗多看了两眼,他就醋意大发,还说什么她是见到了旧日情人……
反正,他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据说当时三通集大馆主的妻子都是哭着掩面离开的。
此后又过了数天,就有个据说是他小舅子的年轻人打上了三通馆。
第二天,那年轻人就拿着一份三通集大馆主手书的和离书,领着他那哭哭啼啼的妻子还有一对儿女离开了三通集。
然后,又过了十天左右,这个月初一,三通集大馆主就安排人去了清源集大馆主家,求娶他那寡居多年都没人敢惹的女儿。”
“……”
耿煊知道范宏盛为何一脸无语了。
因为他听了这段故事,也感觉极度无语。
三通馆大馆主一家人在酒楼用饭之时,他的妻子真的多看了两眼帅哥吗?
紧接着就打上门去的年轻人,真的是他的小舅子吗?
三通管大馆主手书的那份和离书,是真的吗?
谁为它的效力背书?
有儿有女,恩爱故事传得康乐集都知道的一对“模范家庭”,就因为这么狗血的理由,分开了?
连儿子女儿都不要了?
想来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在听了这段故事之后,都会感觉极度无语吧。
不过很显然,智商没有任何问题的清源集大馆主完全认可了这个故事。
还立刻就同意把自己那没人敢要的女儿嫁了过去。
双方简直都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恨不得省掉一切中间过程,直接牵手在一起。
在这个故事中,耿煊最觉佩服的,是三通集大馆主做出决断的时间。
上月十五,也就是三通集大馆主与“前妻”聚餐,也是狗血故事开始的时间点,距离安乐集正式入驻百源集,也才过去六天而已。
距离吴有信踏马清源集,更是只过去了四天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决定好了一切,并勇敢而无耻的开始执行起来。
“在你们返回之前,清源集和三通集是个什么情况?”
“两集护卫已经糅合成了一体,三通集大馆主已经住进了清源馆,直面来自百源集的压力。
而清源集大馆主,还有他那个才十岁出头的幼子都到了三通集。
……这应该是他们谈好的条件,年纪更大,在集市管理方面更有经验的清源集大馆主负责梳理、整合两集内部秩序。
而正当盛年的三通集大馆主,则主动进入距离吴家锋芒最近,压力最大,也最危险的清源集。”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
这个模式虽然比之吴家一家独掌安乐、百源两集有所不如,但也算很合理了。
只要双方能在吴家的压力之下精诚合作,甚至能够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吴家对此事什么态度?”
范宏盛摇头道:“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三通集封锁了前往清源集的道路,那边过来的消息,自然也被一并封锁了。”
而后,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就我们感受到的情况,清源集大馆主是做好了与吴家硬碰血战一场的准备的。
我们的药物之所以这么快就卖完,也和此事有关。
坐镇后方的清源集大馆主动用两集的积蓄,大量购买各种药物和修炼资源。
这导致原本就价格翻涨的药物更加金贵难求,只要一出现在市面上,很快就会被吸纳干净。”
耿煊点头,完全明白了过来。
看向范宏盛,魏万宗等人,道:
“这么说,你们这一次赚大了吧?”
范宏盛等人都没有应声,魏万宗嘿嘿了两声,问:
“苏帮主,你这药酒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起缸了吧?”
耿煊笑了笑,也没有追问此事,而是道:
“从上月十三到上月十六那几天埋入地缸中的药酒都差不多了,上月二十五之后到三十这段时间埋入地缸中的那些,却还要差些火候。”
而绝大部分药酒,都是十月二十五之后才真正开始酿造的。
所以,耿煊也就没有急于将上月中旬那几缸药酒起出,而是想要等时间到了之后,才将全部药酒一起起出来。
“能不能现在就起缸?……据我所知,只要发酵时间有十天左右,也就大差不差了吧?”魏万宗道。
耿煊一怔,缓缓道:
“大差不差,也就是还差点意思。
现在就起缸,当然也行,可药酒的品质,绝对会有所影响。”
魏万宗道:
“没问题,这既然是我们要求的,便是药酒品质有些损失,那也由我们一力承担。
而且,起缸之后,要将药酒蒸出,也要消耗不少人力和木炭吧,这些您都不需要操心,全由我们负责。”
耿煊盯着他,又看了看范宏盛,以及旁边不做声,但却同样是支持态度的柴爷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等人,道:
“真就有这么急,连几天时间都不能多等?”
这些药酒都是他亲自指导调制、酿造出来的,不需要任何利益上的考量,基于最朴素的情感,他都希望这些药酒能以最好的状态出缸。
而不是现在这种已经有了九成多的火候,距离十成火候却又差了那么一丝的状态。
这个时候将这些酒起出来,他会感觉很遗憾。
魏万宗沉声道:
“我们也想等,可我们却已经不敢等了。”
范宏盛点头附和,轻声道:
“三通集那边,已经是磨刀霍霍,随时要与安乐集和百源集力战的姿态。
可三通集和清源集的两家联姻,影响的可不只是他们俩家。
我们判断,这事对其他集市带来的惊扰,一点不会比安乐集吞噬百源集来的小。
我们要是不赶在新的变化到来之前赶紧将这些药酒全部处理掉,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提前几天起缸,对药酒品质有些影响,但因为三通集和清源集的变故,我们并不担心它们会滞销。”
耿煊点头,若他猜测不错,这批药酒不仅不会滞销,价格很可能还会有所上涨。
魏万宗等人会赚到比原计划更多的银子。
不过,耿煊也不会眼红,更不会因此就要求重新谈定药酒的采购价格。
他的迟疑,也从来不是因为价格,而是身为一个制药人对高品质的本能追求。
现在,他也只能克服这种心理,点头道:“好吧。”
他想了想,道:
“就从明天开始吧,分两天出酒,明天先把前面那些药酒起出来。
后天再将最后两天埋入地缸中的药酒起出来,这样能够尽量多给它们一些时间。”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相视一眼,最后点头同意道:“好,我们听您的安排,我们现在就去安排人手。”
说罢,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人便已匆匆离去。
他们走了,但停在大门外的那一辆辆马车却没有走。
很快,清静了七八天的魏家大院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一车又一车的木炭被运来,还有各种起缸蒸酒用的器具。
次日,十一月初九。
一大早,魏万宗等人就领着那来自八家里坊的七八十位熟面孔出现在魏家大院。
前不久,他们配合耿煊将拌制好的药酒放进一口口地缸中。
今天,他们则要配合耿煊将那些最久已经发酵了二十多天,最迟也已经发酵了十来天的药酒从缸中起出来。
这一步,即便没有耿煊指点,他们也能顺利完成。
但直到耿煊出现在众人面前,待他说了句“开始吧”,众人这才开始行动起来。
很快,魏家大院就燃起了一堆堆烈焰。
上月十三最先被埋入地下的几口地缸,封口被人扒开,浓郁的发酵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众人齐心协力将缸中浑浊的酒液一桶又一桶的起出,置入专门的蒸具之中。
没多久,散发浓郁药酒香气的琥珀色的酒液就顺着长长的铜管源源不断的注入一口酒坛之内。
魏万宗等人早就等在了旁边,见酒液从铜管中流出,立刻就用碗盛了一些。
众人互相传递着看了一圈,或是凑近闻那香气,或是用小勺取一点置于舌尖,品评其品质,一个个嘴里都是啧啧称奇。
“苏帮主,您这药酒品质比我们预想好的还要好啊。”
耿煊心道,这不废话么?
我就是想酿造得和其他人一样,实力也不允许啊!
“这么说,最后那几天酿造的药酒,即便早了几天,品质稍微受了些影响,也不会比市面上那些差?”魏万宗有些激动的道。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根本没有回答,只是很随意的点了点头。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立刻高兴得什么似的。
耿煊却并不因此就跟着高兴了。
只是心里轻哼了一声,你们根本就不明白!
不管人家明白还是不明白,次日,傍晚,当最后一口地缸中最后一桶浑浊的酒液也变成了深褐色的药酒注入酒坛之内,一切都结束了。
负责记录的罗青来到耿煊身旁,低声道:“帮主,一共起出高品质药酒一万五千四百二十斤,普通药酒两万六千一百七十斤。”
耿煊点头,想了想,道:“高品质的给他们一万五千斤,普通的给他们两万五千斤。”
“是。”
很快,魏万宗等人便将对应数量的药酒全部装车运走了。
魏家大院中,还剩下高品质药酒四百二十斤,普通药酒一千一百七十斤。
以及九十七万二千五百两的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