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高多少合适呢?
他相信,对方让他们先开价,只是想借此试探他们的心理底线,并不是真的开价多少就是多少,后面少不得还要围绕这个价格讨价还价。
这意味着开价不能太离谱,不然就失去了意义。
可也不能太温和,少赚就是亏的道理谁都懂。
一番思忖斟酌之后,魏万宗缓缓伸出左手,用拇指压住尾指,竖起中间三根,道:“三倍!”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婆婆脸男子一愣:“什么三倍?”
魏万宗道:
“康乐集药行对我们手中物资有过仔细的评估,也全给了报价,不过压得太低,和羞辱无异,这也是我们拒绝成交的原因。
以康乐集药行的报价为基础,上浮三倍,咱们就继续谈。
不然,您就慢走。”
婆婆脸男子想了想,问:“具体能给我看看嘛?”
魏万宗扭头对旁边一人示意了一下,此人将手中一本簿册双手捧着送到婆婆脸男子面前。
此人接过簿册翻看起来。
魏万宗眼神盯在场中几人身上扫过,似乎在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几人会意,轻轻点头,眼中透露出坚决的神色。
他们都是各坊在砍价上面最有经验的老手,既然能砍,自然也就能防。
他们要做的,就是以三倍为基准线,防止被人砍下来太多。
婆婆脸男子最开始还翻得很仔细,似乎在逐句逐行的细看。
可随着他细看了两三页,手中动作就越来越快。
众人都仔细关注着,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流露,眼神平静如水。
没多久,一本簿册就被他翻看完毕。
他将簿册合上,看着魏万宗,轻轻说了两个字。
“可以。”
“轰——”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仿佛两记超级重锤砸在魏万宗脑袋上,一时间甚至失去了张嘴言语的能力。
其他人的状态也没有比他好多少,唯一还保持着冷静清醒的,便是始终把自己当成局外人的柴爷。
见其他人不顶用,他只能顶上去,问:“什么时候交易?”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时间拖得太久,你开价十倍都毫无意义。”
婆婆脸男子道:“东西你们都备好了吧?”
柴爷点头道:“随时可以起运。”
“那现在就可以交易,交易完之后,立刻起运。”
柴爷看了看外面天色,提醒道:“现在已经很晚了。”
“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柴爷想了想,又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只接受现银全款。”
婆婆脸男子点头道:“这也不是问题,银子我都带来了。”
说着,他扭头对刚才领自己进来的人道:“劳请小哥去把侧门打开。”
此人向自家坊主看去,魏坊主还在神游呢,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只得看向柴爷。
柴爷点头道:“去吧。”
此人小跑到侧门便,当他将侧门打开,向外一看,忽觉有些头皮发麻。
侧门外是一条巷道,而此刻,一辆辆马车整齐有序的停在巷道内。
每辆马车前都站着两匹几乎和人同高的大马,每辆马车的御者位置上都坐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御马人。
可除了偶尔有马轻轻打个响鼻,如此热闹拥挤的巷道却寂静得再无一点杂音。
当他被面前所见吓得寒毛直竖之时,距离最近的一辆马车上,一个坐在御者位置上的络腮胡男子忽然道:“都谈好了?”
开门人轻轻点头。
“把门槛拆了。”络腮胡男子道。
开门人很想拒绝,可当他的目光与对方碰上,就仿佛一只在猛虎注视下的兔子。
除了听令行事,他压根生不出一点与之对抗的勇气。
门槛拆开之后,络腮胡男子根本没有挥鞭驱赶,两匹大马似有灵性一般,拖着马车便从侧门进入院中。
有序排在后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进入小院。
全程只有马蹄踢踏和车轮碾过地面的辚辚声响。
一辆辆马车穿廊过院,最后在待客厅前的空地上停下。
当马车停下时,全都是车厢朝着待客厅的方向。
“哐哐哐——”
所有御者都跳下车来,将车门全部打开,现出那一个个塞满每个车厢的、一般大小的木箱。
络腮胡男子从自己的车厢里拎出一个木箱,嘭的一声放在地上,打开箱盖,然后一脚踢翻。
“哗啦啦——”
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光灿灿的银条直接从想中倾泻而出,流在空地之上。
络腮胡男子脚下没有停,继续走向下一辆马车。
“嘭——”
随便拎起一个木箱粗暴地放在地上。
“哗啦啦——”
又是满满一箱银光灿灿的银条从箱中流出。
“嘭——”
“哗啦啦——”
“嘭——”
“哗啦啦——”
“……”
场中,屋内屋外,除了木箱不断坠地的沉闷巨响,就只有银条哗啦啦流动的声音。
一屋子来自里坊的土包子们,全程瞠目结舌的看着。
他们第一次知道,银子真的可以像水一样流动。
当络腮胡男子走向第七辆马车,想要随意从上面拎出一箱给大家展示的时候,站在屋内一直陪着里坊中人笑眯眯看着的婆婆脸男子忽然抬手道:
“好了好了,后面的都不用开了,这六车应该够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络腮胡男子愣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带着抱怨不满的口吻,道:
“既然用不了这么多,运这么多来作甚?你以为押运这些东西很轻松吗?”
婆婆脸男子笑着安抚道:“有备无患嘛,还要劳驾你把这多余的给护送回去。”
络腮胡男子无奈的点点头,示意其他御者将马车门重新关上。
他也坐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全程都没有与屋中里坊人说一句话。
婆婆脸男子扭头对一副痴呆脸的魏万宗道:
“魏坊主,银子都在这里,现在可以交割了吗?”
原本就因自己的开价而陷入巨大怀疑之中的魏万宗,因婆婆脸和络腮胡看似随意的对话,又遭受了至少十万点暴击伤害。
他看着那些已经重新关上车门的马车,眼神中充满了悔恨的忧伤。
他再也不想说话,只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其他人来处理后续首尾。
柴爷是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他看向婆婆脸男子,问出了让其他里坊人脊背生凉的话:
“臧子高就是故意的,他这是在配合你们?”
旁边前一刻还如若丧偶的魏万宗恨不得扑过来捂他的嘴。
我的柴爷诶,这种能拖着几十万两银子到处乱跑的狠人,你去揭他底裤干什么?
我们就是群啥也不懂的土包子,眼皮子浅,给钱的就是大爷,您这刨根问底的有必要吗!
婆婆脸男子只笑笑没有回话。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柴爷却像是没看到魏万宗等人的眼色,继续道:“你们真能把东西运出去?”
有的人就是这样,一碗饭摆在他面前,他挑三拣四的嫌弃,甚至摆出一副哪怕是臭了馊了也不吃的架势。
可若有人想要把这碗饭端走,就立刻会露出护食的凶性来。
婆婆脸男子笑眯眯道:“劳烦您老关心,这事我们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