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真长老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佛门重地前撒野!
文殊院虽然有些寞落了,不复当年‘仙道气运,独占三成’的恢弘气象。
但有智真长老坐镇,如今更有十位筑基典座,除非是那些称王作祖的大能,谁敢冒犯?!
“跟老衲走!”
智真长老面露怒意,心道定要叫此人好看,非得镇压在我佛面前百年不可!
智真长老檀步迈动,卷起清风,袈裟摇曳,带着几许肃杀之意。
广妙及刚皈依佛门的广成等典座也纷纷跟上——
生铁佛崔道成剃度出家,被智真长老按照辈分赐下法号:广成。
更后面,则是乌泱泱跟着数十名持枪弄棍的武僧,个个争先,不愿退让。
文殊院距离半山亭子虽有十余里山路。
但众人都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都是身轻如燕,如履平地。
不消半炷香的功夫,便遥遥看到那座果然坍了一半的亭子!
亭柱倾折,碎瓦满地,一片狼藉。
连亭下的几亩佛田都遭了殃!
而此时,这亭子前,则伫立着两大一小三道身影。
广妙暴喝一声:“哪里来的狂徒,岂敢来我文殊院撒野?!”
“等等!”
智真长老突然开口。
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唤住广妙几人,又叫身后群情激奋的武僧勿要冲动后。
缓缓走到鲁达面前,双手合十道了个佛号后,问道,
“阁下便是归还广明佛珠的那位好汉?”
鲁达点头:“正是洒家。”
“老衲多谢尊下归还之恩,敢问广明现在何方?”
鲁达老实回道:“广明死在了渭州的小珈蓝寺,阴神尚全,或许转世投胎去了。”
智真长老闻言,面色动容。
但他又看到鲁达身后这坍塌的亭子,嘴角隐隐有些抽搐,无奈问道,
“那尊下,为何又要搧翻了这亭儿?”
鲁达讪讪一笑,牛皮也似的老脸上,难得掠过一丝窘状。
他总不能说,纯粹是意外失手吧?
鲁达怎么知道这半山亭子这般脆弱?
方才上山,鲁达遇到有挑着一副担桶,卖自家所酿白酒的庄客。
沧州的白酒,由于经过了黄土洞藏的缘故,跟渭州的酒,滋味又有所不同。
酒劲虽然稍逊一筹,但酒质更醇香、细腻。
鲁达随意吃了两桶酒,酒气上头,浑身通泰,在路过半山亭子,挂‘止静方参板’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喷嚏。
以鲁达现在的体魄,哪怕随随便便一个喷嚏,也非同小可。
顿时双鼻之中跃出两道白龙,唏嘘间有奔雷之声,水沫子都若劲弩一般……
这亭子当即就塌了一半,被吹得柱断檐裂。
听罢鲁达的解释,智真长老的目光又看向了青狮。
青狮吼叫一声,当即恢复了原型,却是一只两丈余高,半青半黄,项下卷毛的‘杂毛狮’。
“长老,的确是意外……”
青狮一五一十,连在水府之中发生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智真长老闻言,无奈道:“罢了,此事也是老衲有错在先,将你也卷入其中……或许,是天意吧。”
而且看样子,鲁达也不是故意的……额,大概吧。
身后,广妙几位典座闻言,面露意外之色,纷纷不甘的说道,
“长老,这亭子可是几百年前,华严宗四祖澄观法师亲手搭建的,相传有洞五阴之真源,扼文殊之佛脉的作用……不可轻饶此人呐!!”
智真长老双手合十,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神游天外,回神过来后,却对身后众僧说道,
“勿要怪他。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跟我佛家有缘。尔等不可纠缠。”
众僧无奈,见智真长老意志已决,只得纷纷打消心中愤念。
鲁达的目光看到众僧中的广成,忽然一凝。
“这是……”
广成走出人群,走到鲁达面前,长长行了个佛礼道,满脸的平静,
“罪僧广成,见过师兄。昨日有诸般冒犯,贪恋裹挟之处,还请师兄见谅。如今广成已是方外之人,前尘旧缘,纷纷已断……阿弥陀佛。”
鲁达听着广成这番话语,尤其是看到他那浑身绽放的佛光。
心底有些悚然。
这厮,果然被智真长老度化了?!
“丘施主,你还守着你这色壳子作甚?还不速速出窍,皈依我佛?”
智真长老看向黑君子脚下的尸首,忽然长笑一声,拇指与中指相捻,作说法印,打出道道佛光手印。
尸首中,逸出缕缕青烟,聚集成一尊有些透明模糊的丘小乙虚影。
丘小乙面露迷茫之色,看了看自己的尸首,又看了看智真长老、广成和尚,伫立原地。
“还在执迷不悟?”
智真长老暴喝一声,佛光手印光芒大作,只是一卷,似乎将丘小乙的阴神涤荡过了一般。
丘小乙顿时大彻大悟,大笑道,
“我佛慈悲,丘某愿意皈依!”
话落,丘小乙轮廓蠕动膨胀,摇身一变,便化作一尊身高两丈,青面獠牙,颅后生出业火,一手持叉,一手攥锁的飞天夜叉……
智真长老轻轻说道:“你缺了躯壳,不入座次之中,也不赐下法号。日后护山守夜,游于四方,所行无碍,不可懈怠,更不可惊扰山下乡亲,汝可知晓?”
飞天夜叉颔首,
“听长老法旨!”
说罢,只见得阴风惨雾骤起,飞天夜叉便消散于无形。
只是文殊院的寺门上,多了一副飞天夜叉的画像罢了。
……
片刻后。
广成等僧人纷纷离去。
黑君子得了鲁达示意,也赶紧回去给白素贞通风报信,免得担忧牵挂鲁达。
半山亭处,一时间只余鲁达、智真长老两人。
初升的天光叩开一夜的漆冷,蜿蜒出青山万里。
远处峰峦叠嶂,群山岳峙,宛若天上倒悬下的画廊……
如果,不去看近处的这座半塌亭子的话。
智真长老一席袈裟翩翩飘扬,银须如雪,垂落肩头,周身环绕着一股淡淡的佛光,委实一派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但此刻,智真长老心底仍有些心痛。
我的亭儿……
什么宗师气度,什么活佛心胸,运筹帷幄度化凶人的睿智,在这坍塌的亭子前,都烟消云散了。
连带着智真长老愕然发现,自己在鲁达面前,似乎都难以摆出什么前辈高人的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