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说谎，林无攸也不能戳穿。

他抬腿走进休息室内。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他身上的貂皮大衣几乎穿不住，再不动声色地环顾四下，发现狭窄的休息室内竟然摆了九台取暖器，所有人都热得脱得只剩下个单衣，除了坐在化妆镜前的梅姑，她身上还裹着厚袄，额头虽然也有冒出汗珠，但更加像是一种因疼痛而出现的冷汗。

此刻，她正投来目光。

“您便是林无攸导演吧？”她拄着桌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样子是有意向前迎一迎。

林无攸不敢劳烦病人，三步并两步地迈过去。

“用不着起身，我已经来了。”他半弯腰前倾着说话，“您可比屏幕上好看多了，真是惋惜摄像头无法记录下您的光彩的万分之一。”

梅姑噗嗤笑了，“国容可没有说过林导这么会讲话。”

两人没有什么故交，之后的交谈都是张国容在中间穿针引线，但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梅姑的状态确实不佳，林无攸也无意长时间打扰。

一面足以。

不过在林无攸走之前，梅姑倒是谢了谢他。

“多谢您当时愿意帮国容介绍医院，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没有您在当时出手，他恐怕坚持不到今天。”

林无攸受之有愧：“我是为了电影，不是为了张国容。”

“至少您救了他。”

林无攸：“我真希望我可以救更多的人。”

“所有人都这么希望。”梅姑笑着回答。

张国容将林无攸和莱恩送到门口，又一次感谢林无攸愿意放他出组。

林无攸却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可以陪她走完这段路，但……剧组有剧组的规矩，我很抱歉。”

张国容苦笑了下。

在探望过梅姑之后，助理又将俩人带到了VIP座位，那个区域坐了不少香江演艺圈的知名人物，大家都很克制，没有进行什么社交性活动，安静地等待演唱会开始。

那是场很惊艳的演唱会，林无攸此生都不会忘记。

以及他很庆幸带上莱恩一起。

“……别再拿我的西装擦眼泪，我的裁缝会哭的。”

看，这才是怨种朋友真正的用处。

三天假期结束，张国容顶着疲惫的面容返回剧组，然后便看见熊猫眼的林无攸和同样是熊猫眼的莱恩·韦斯利。

林无攸解释：“别误会，我们俩绝对没有打架，只是大兴安岭有点太冷了。”

“对，我们俩的黑眼圈是被冷天气冻出来的。“莱恩补充。

堡垒山是《盗梦空间》最大的布景，林无攸想要用漂亮的群山作为背景，风景要漂亮到特效设备无法取代的地步，同时此地还要有雪地的景观。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考虑到大兴安岭地区到长白山一带。

在跟当地的反复沟通，以及东北演艺圈人士的帮助之下，林无攸选择了一处废弃的度假村，并且从八月份左右便开始改建。

实话实说，这不是很合适的改造时间点，因为此刻东北地区已经降温，很多建筑材料的使用都略有困难。

更别提进入十一月份之后，大兴安岭地区下了两场大雪，拍摄场地不得不增加预算，才能保证出入的道路顺畅无阻。

林无攸甚至还在抵达之前接到本山大叔的电话，询问是否需要提前进行除雪工作，因为附近的积雪已经到达了小腿肚的位置。

知道这一消息后，林无攸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兴奋。

“这正是我想要的，辽阔的雪地、苍茫的天地，追逐的动作戏码，一切都太棒了！”然后，他问了句差点吓到本山大叔的话，“我们有没有可能制造一场雪崩？”

本山大叔发誓没有人敢在东北的大雪山说这种话。

哪怕这可以被称作为了艺术而牺牲，但这牺牲也太大了点，搞不好真会出人命。

“林导，我可能是对你说了点大话，让你以为过了山海关之后，随便你怎么玩闹都无所谓，但、但……你别跟老天爷过不去，12月的天气、大雪连绵的深山，你要拍雪崩？”

他强烈建议林无攸等脑袋里的水被大东北的风吹干之后再做决定。

“我很冷静，这是我一直幻想的场面，深山雪林、敌人巢穴、山上的大型建筑，我们的特技老师非常愿意接手这次的工作，他认为这会是个非常迷人的挑战。”

“这特技老师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没有人敢在这个天儿说这种话。”赵本山自知在电话里劝不了林无攸，只能强烈建议他在实地看一下后决定。

所以，在三日假期之后，林无攸来了。

面对苍茫的西北风、高到膝盖的雪地，以及被冻得开机十分停机、停机一小时的摄像机，林无攸陷入了沉默。

本山大叔哆哆嗦嗦地裹着貂。

“林导，你现在该懂我的意思吧？那不是俺们不想干，实在是干不了，这天儿闹得动静太大会死人的！这可是傻狍子都不出来活动的天儿。”

林无攸本想摸把鼻涕耍帅，却发现鼻子已经被冻得没有什么知觉。

他只能干干巴巴地回复：“我会调整拍摄计划，去掉那些声势浩大的爆炸戏，并请一位当地的专业人士做雪崩指导。对了，这附近哪儿有直升飞机可以租赁？我们需要在空中拍摄的。”

本山人都麻了。

“你居然还想弄爆炸戏？哎呦我的妈呀，这可是要了老命！”

都说年轻人不要命，这可是太不要命了，为了确保林无攸不会因为拍戏死在这里。

之后为期一周的拍摄时间内，本山大叔都没有离开剧组，他生怕自己离开一步，第二天便会接到讣告——著名的林无攸导演由于拍摄雪山爆炸戏而亡。

林无攸虽然鲁莽，但没有鲁莽到那种地步，他还是克制地完成了这段情节的拍摄，除了……

“我在考虑炸掉这栋建筑物，”面对花了几个月建造起来的堡垒，林无攸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场面应该会很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