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谢主任表现出罕见的冷静。
究竟有多冷静呢?
他双手双脚并用地推开了书记,然后一步三踉跄地跑向门外。
“快点——快点去把横幅挂上去!去把我准备好的横幅挂上去!”
坐在附近房间中休息的辅导员听到这鬼哭狼嚎的声音,三步并两步地冲出门。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大事?”
谢主任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快……快把横幅挂在校门外。”
“啥横幅?”
“无攸……无攸拿了奥斯卡。”
“啊?”
谢主任急得直跺脚,“你啊什么?快点去挂横幅。”
“啊……”辅导员着急忙慌又往屋里跑,定制的横幅就摆在柜子最上方,等待随时拿出来的取用,但跑到一半又颠颠跑出去,“谢主任,他拿的是哪尊小金人?咱们当时定了三个提名的横幅。”
“最佳外语片!!”谢主任大声回答。
要不是他腿软得走不了路,他肯定要抢辅导员一步,现在他只能拼命抓住门框边缘,这才没让自己彻底跪倒在地上。
哪怕对这件事情早有心理预期,但当这一切切实发生的时候还是如此不可思议。
其实林无攸拿金棕榈时,他也同样不可思议,非常没有实质感,但鉴于当时只看见央视简短的转播,没有这么完整的、充满沉浸式地看完颁奖礼全程。
甚至央视那群狗娘养的连颁奖感言一开始都没有放出来。
谢主任的参与感着实不强。
但这回不同,从九点钟便守在电视机上,又切实地看见林无攸上台,还亲耳听到有关自己的感言,这与参与感和自豪感简直、简直……
谢主任抹了把脸,拼命藏住泛水光的眼眶,嘴里还一个劲嘟囔。
“怎么都没有人陪他,一个人孤单单站在那里,瞧着怪叫人心里不舒服的。”
林无攸以后还能拿更多的大奖,但他在这一刻的感动无可复制。
谢主任又七扭八歪地走到休息室,看到众人已经陷入狂热的海洋,他直接踹了下一旁的木椅子,“砰——”巨大的倒地声吸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老谢……”书记被磕巴下,“你发什么火呀?谁、谁惹你了呀。”
谢主任非常冷静。
“都别他妈的太激动,还两个奖没有发呢,我们还可能迎来第二尊小金人。”
在他“冷静”的表现下,哪怕其他教授们不太看好第二尊小金人的可能性,他们还是乖乖坐下,继续守在电视直播前。
不过与之前觉得英文叽里呱啦很枯燥不同,这一回的英文便别有意趣,毕竟——
“我们拿奖了嘛,哈哈哈……”院长贼笑了两声,“我赞成老谢的想法,一个小金人也是拿,两个小金人也是拿,三个小金人也是拿!不管拿几个都是燕影的胜利,都是我们教师团队的胜利。”
“到时候我们必须给无攸开庆功宴,庆贺他凯旋而归,在国际上给咱们燕影狠狠地争了口气!不蒸馒头争口气,必须找兄弟学校中戏炫……哦不,分享下喜悦。”
书记对这话很心动,唯一要说的是——
“短时间之内够呛能成,外面传染病有点严重,还是低调些处置。”
院长不满意地瞪眼他,“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又该等到什么——”
在谢主任的怒目圆瞪下,他将不吉利的话咽回腹中,“无攸肯定能拿奖,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谢主任这才不冷不淡地移开目光。
院长对他的“迷信”很服气,却仍是不满意扯了下书记,附在对方耳边抱怨。
“他也太紧张了点,有什么需要这么紧张的?”
书记瞅眼还不自知的院长,压低声音,幽幽提醒:
“有没有可能……林无攸走得越高、最国际上的知名度越好,谢主任作为慧眼识珠的导师也会平步青云呢,那些小金人是院长的政绩,更是谢主任的政绩哎,毕竟林无攸最开始的电影拍摄都由他筹备,《爱》去戛纳也是他推荐,咱们才是摘桃子的家伙。”
院长的笑容逐渐消失。
糟了,这一波是冲他来的!
在措不及防的背刺中,院长等到了第二尊小金人。
“获得第75届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的编剧是,林无攸、《爱》。”
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尽管这回获奖感言缩减成“燕影的老师们”,但他们终究是被记住了。
以前他们是带别人“鸡犬升天”,现在他们成为被带飞的“鸡犬”。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感觉蛮不错的!
只有院长心情复杂,在惨遭背刺的复杂心理中,附和似的鼓掌迎合。
谢主任又“冷静”地冲出门,让辅导员挂上第二条横幅。
“啊?挂俩?”
“拿到两个奖杯,不挂两个,难道挂一个么?”谢主任很毒舌,“你怎么你来充当那个小金人?”
辅导员当然不敢,只是还要问清楚。
“第二条横幅挂哪个?”
“最佳原创剧本。”
“这该是编导系高兴吧?跟导演系关联不太大呀。”
谢主任“冷静”道:“获奖者是咱们导演系的学生,你他娘的跟我说关系不大?!”
辅导员登时不敢在言语,只能小跑着去挂第二条横幅。
于是,今天每个路过燕影的路人都有福了,可以看见燕影大门外,罕见地一上一下挂了两个横幅,幸亏第三尊小金人落入他人之手,否则燕影真会挂三条横幅。
尽管谢主任对错失第三尊小金人有点失望,但这不打扰他原本的好心情。
别说是不打扰谢主任的好心情,就连其他教授们的好心情也不打扰。
在下午的课程中,燕影导演系的各个年级都得到好说话到不可思议的教授一枚,除了在上课之前,他们必须要将这样一句话。
“你们的学长/学弟林无攸在今天获得了两尊奥斯卡小金人,请大家起立为他鼓掌,这是我们燕影的骄傲,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