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刘羡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减轻在战乱中夏阳会遭受的损失。
今年这件事一旦爆发,龙门渡的商路算是报废了,如果考虑的深一些,今年河东的夏收肯定也完了,麦子是不可能有收成的。而与此同时,兵乱也会在河东和平阳制造出大量的难民,这都需要大量的粮食来安抚,不然的话,极有可能在三郡造成饥荒。
刘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后,立刻又派人把郤安叫了进来,对他说道:
“雉奴,你把府库里剩下的所有钱财绢帛都带上,从今天开始,你要到长安、河东等地到处买粮。”
“买粮?”郤安也对这个要求不明所以,他心里计算了一下,问道,“辟疾,我看县府里的存粮还有富裕,足够我们用到明年啊?为什么买粮?”
刘羡之前没有跟李盛明说,此时当然也不能跟郤安明说。在事前爆发前,这个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不是不信任朋友,而是承担不起泄露的风险。若是让孙秀知道这件事,少不得要把他打为同谋。
但如此大规模的购粮,确实也要给世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回复道:“我刚刚收到洛阳的老师的来信了,他说今年年初的时候,西方有妖星闪烁,这是今年有蝗灾的征兆,我们必须要提前做准备。”
“蝗灾?当真?”郤安闻言大吃一惊,他并不怀疑刘羡的话术,作为史官,陈寿在观星术上可谓是当代大家。而此时的人们也普遍相信,观星术能预测祸福。如果作为史学泰斗的陈寿说今年妖星出现,代表蝗灾四起,那肯定是没人能够质疑的。
在得到刘羡的肯定回答后,郤安不敢怠慢,立刻就去着手这件事。如今还是春天,正是粮价便宜的时候,希望能够多收拢一些粮食吧,刘羡可不敢指望孙秀的赈灾水平。
刘羡最后考虑的,才是如何防备的问题,这次他把新县尉薛兴叫过来。
在刘羡升任六品县令,正如前文所言,夏阳县有了两个县尉的名额。这次提拔谁为新县尉,算是夏阳内部政局比较重要的一个人事变动。因为这事关到兵权,可以统帅夏阳县一半的县卒,事实上就是刘羡的左膀右臂。
而这些年里,在夏阳这个小地方,刘羡看中的人才并不多。无非孙熹是一个,薛兴算一个。按理来说,孙熹对夏阳的贡献是更大的,但考虑到薛兴是蜀汉之后的缘故,刘羡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让薛兴担任了新县尉。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羡还是希望能让双方更亲近些。
薛兴进来后,刘羡先是关怀道:“怎么样,季达,当上县尉后,有没有什么不适应?”
“托县君的福,一切都好。”薛兴神色有些拘谨地回复道。
“那就好,那就好。”刘羡见他有些不安,就先柔声安抚他说,“你觉得近来县卒训练,成效如何?我知道你有家学渊源,有什么就说什么。”
薛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道:“在下以为,县君今年让大家强健体魄,体能上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却疏于战技上的习练,这恐怕不是好事。”
刘羡摸着下巴,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也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我在想,要不就由你来负责这件事吧!”
“我……”薛兴看了看刘羡,微微摇首,指着自己说,“这件事我恐怕不如孙曹掾,县君还是委托给他吧。”
“这是怎么说的?”刘羡笑了,站起来拍拍薛兴的胸脯,鼓励他道,“论刀剑,孙熹确实比你强,但论旗鼓习阵,他又不如你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薛兴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情愿,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不好拒绝,便点头称是道:“那我就尽力而为吧。”
刘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他道:“我怀疑上次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你要好好上心,这段时间别的都停下,练习战阵之余,让大家多练习一下远射。”
“再就是你去通知铁官司,让他们手中别的活都停下,刀剑什么的都往后放,先集中多打一些箭簇。最好一天能产出五百支,我希望在三个月后,能在县库里看到五万支箭。”
加强防务的理由是最好找的,毕竟有去年遭殃的事情做幌子,没人会怀疑刘羡的动机。
果然,薛兴闻言后,虽然有些为难,但再三思虑后,最终还是说道:“卑职领命……”
等薛兴出去后,刘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犯了嘀咕:看上去,薛兴并不因为受到自己的重用而高兴,是什么原因呢?
刘羡转念想了想,觉得答案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其实还是不想与自己走得太近。
虽然这些年,刘羡竭力隐藏自己拉拢他的意图,可有时候也未免有些刻意了。薛兴应该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两人其实都是在装傻罢了。
如果薛兴确实没有跟随自己的意愿,自己这样强行拉拢他,是否有些不太合适呢?
这个想法让刘羡有些皱眉,他设身处地地从薛兴的角度去思考,发现这确实也是个问题。自己这些年,干的事情确实比较出格,薛兴并没有在自己身上绑死的意愿,也很正常。自己拉拢他,大概就和司马玮强行拉自己政变一样,虽然各方面都尽力了,但并不代表就一定能获得真心。
或许,应该和薛兴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如果他实在不愿意,确实没有必要强求。说不定以后他又想通了,毕竟放一只鸟自由,远比将它囚禁在笼子里,更能获得友谊。
这么想着,刘羡的心终于又放下了,他转而继续为四月的暴风雨做准备。
刘羡猜的不错,薛兴确实是这么想的,听到县里和征西军司矛盾似有加剧的倾向,他对未来可谓是满腹牢骚。
当天晚上,薛兴忙完手中的公务后,来到城外的酒肆中喝酒,店家见他过来,笑迎向他,恭维道:
“这不是薛县尉吗?东家正在楼上等着您呢!”
薛兴闻言,立刻快步上楼走入包厢,正见一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正坐在里面煮酒,在屏风的另一边,似乎有女子正在抚弦弹琴。
商人抬头看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哈,季达兄,我等你好久了,快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