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去了夏阳的四伙马贼后,刘羡在两部间已有些名气,加上夏阳集市的复兴,对胡人的生活也有好处。所以在刘羡的劝说之下,两部首领都愿意给刘羡一个面子,让刘羡来判决这件命案的是非。
结果没想到,这两部胡人的耐心只能熬一晚上,今天早上就又打起来了。
论功亭就在夏阳县城北二十里远的一处山塬上,东边是涺水,西边是英山。
刘羡通过民居的时候,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几百人在涺水边打得烟尘四起,人声鼎沸。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陶渠亭的几名亭吏已经等待多时,他们看见刘羡快马过来,立刻迎上来说:“县君,快想想办法吧。”
刘羡话也不多说,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跟上”,就再度挥鞭,加速朝烟尘处奔去。
很快,他看见了茫茫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操着石头,或拿着锄头,或扛着木棍,都大吼着相互撕打。你来我往,有来由回,但局势非常的混乱,恐怕除了他们自己外,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
刘羡也分不清楚,但是他看到有人受伤不轻,鼻青脸肿的,还有流血骨折的,好似不在少数。但好在这些人还有一些顾忌,没有公然拿刀剑和箭矢,不然恐怕要死不少人。
“我是夏阳长刘羡!你们都给我停手!”
刘羡高声说这句话,结果当然是没人听,场面的混乱使得无人会去关注一个局外人的话。
这使得刘羡稍稍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是他马不停蹄,直接驾着翻羽马往人群中狂奔而去。
翻羽确实是极难得一见的千里马,它毛色虽不好看,但体型高大,健步如飞,跑起来的时候如同一条灰龙,自带有一股不可阻挡的狂风,令站在它前面的人要么战栗发抖不知所措,要么老早就躲远了。所以阿符勒才称呼它为翻羽,其真意在于快过飞鸟。
今日也是如此,当翻羽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方圆数丈的人都难以忽视。刘羡驱马冲驰进来,周围的人只觉得看到了一座飞驰过来的大山,似要将人压的粉碎。这种生理性的恐惧令他们本能地就停下了斗殴,然后向左右退去。
还有少数反应慢的,刘羡直接抽出腰间的昭武剑,用剑鞘将这些来不及躲避的人一把拍开,一时间引起无数人的惊呼。
于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内,刘羡硬生生在人群中冲开了一条缓冲线,也引得两个部落的人都停下斗殴,往这匹千里马身上望去。
这时刘羡再高呼道:“我是夏阳长刘羡!你们都给我停手!”
这时候,现场的骚乱才算是彻底停止了。
“斛摩根呢?贺干临呢?你们两个在哪?快出来见我!”
刘羡呼唤的是两个部族首领的名字,此时他身骑大马,怒目圆睁,自带有一股威势。几乎不需要那两人站出来,在场众人下意识的眼神,几乎就把大人出卖了。
斛摩根和贺干临只好从人群中靠过来,他们都是一看就孔武有力的中年人,一个身高,一个腰宽,但在强壮高大的翻羽马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刘羡持剑翻身下马,冷着脸对两人呵斥道:“你们两个昨天怎么和我说的?不是说好了,今天先让我查,你们等结果,你们就是这么等的?”
斛摩根回答说:“县君,有些事也不是我所能管的。”
贺干染也说:“我虽是首领,但也不能不在乎部中的声音。”
显然,他们两人的意思是,作为胡人部落的领袖,他们必须想部民所想,急部民所急,所以今天闹出来的这场乱子,他们也没有办法遏止。
但这其实就是他们的借口,说白了,他们自并州迁入夏阳,至今已有几十年了。这其中有十几年,历任夏阳长根本没有管过他们,胡汉分明。斛摩根与贺干染皆不认为刘羡能查出什么,不如早点打出个结果拉倒。
刘羡也很干脆戳破他们的幻想,骂道:“乱弹琴!你以为我会信你们的胡言乱语?你们在乎部中的声音,就不知道在乎朝廷的声音?!”
说罢,他无视这两人,再度上马,在两部人群中来回踱步,大声道: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气!你们有一些人,是要为死去的朋友报仇!为了友情而不顾生死,我佩服!你们也有一些人,誓要为活着的朋友洗刷冤屈!这是公义!更是理所应当!”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诸位都是重情义的好人!”
“但如今既然出了这么一件矛盾的案子,就必然有人在说谎!所以你们中有一方,是被朋友的谎言欺骗了!为了谎言而白白浪费感情,甚至浪费生命,岂不可悲吗?”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打一架,而是让我们查清楚案情,搞明白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让说假话的人付出代价!而不是看着对方受骗!”
“我是夏阳长刘羡,是安乐公世子,是正统的汉室之后,我以我祖先昭烈帝的名义向大家承诺,一定会向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到时候查出谁有罪,我必然先将他捉拿归案,又何必让你们劳师动众呢?”
“诸位都先回去吧!今日的阳光这样晴朗,不去晒谷子磨面,在浪费时间干什么呢?”
“涉案的两家留下!我们县里的狱司空马上就到,亲自来审问案情!”
就这样,刘羡一番话术下,在场的胡人们面面相觑,看领头的首领们沉默无言,又觉得刘羡说的确有道理,于是就嘟囔着各自离开了。
等在场的人走得七七八八,狱司空薛兴和县尉张固终于带着人马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