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司马肜颇为无语地看着这株摇钱树,叹道:“九弟,不是我说你,我们这些宗室,私底下信这个,没人会说你,但有些事,还是不要放到台面上,会被人诟病的。”
司马伦捋着须髯,不以为然地说道:“诟病什么?那是那些愚人不懂!不信道,别说生前要受苦受难,就是死后,也不得灰飞烟灭,不得如我等能进入仙堂。”
“八兄,这些年,我正是日服丹药,祷罪请神,才能延年益寿,身体强健,即使到现在,都能一夜御三女而不倒。”
“你看看你,也就比我大八岁,现在都老成什么样子了,搞到现在,别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这就是你不信道害的。”
司马肜听了哭笑不得,他说:“我有没有儿女倒在其次,九弟,关中是我家龙兴之地,你来到征西军司,可不是来玩乐的。”
“当然不是来玩乐的。”司马伦摆弄着摇钱树上的铜片,好整以暇地答道:“八兄,你没看见我正安排人祈福、改善风水吗?只要上苍赐福,关中必定平安无事。”
听到这个回答,司马肜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不断地叹道:“你呀,你呀……”
而门外的李矩也反应过来,原来府邸里的装修是赵王安排的。没想到,这位新任征西大将军,竟然打算用祈福的方式来治理关中,这不禁让李矩产生出一种荒谬感。难道祈福后,坐下来就能让天下大治吗?
正思考间,两位亲王也收到了通报,唤张瑜进去述职。
李矩赶紧整理心情,随张瑜进去。对于这次述职,他准备了很久,不管是什么刁难的问题,他都自信能圆满回答。如果能够借此机会表现一番,给自己谋得一个前程,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张瑜的述职非常简短,两位亲王也都没有详细追问,只是在得知了张瑜准备辞官归乡的时候,询问了一下他辞官的理由,还有平阳的近况,似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这也很合理,毕竟再怎么说,张瑜也不过是一个县令,充其量是一个大一点的县令,在管着几个州的亲王眼里,完全是司空见惯,无足轻重的。
等李矩认识到这点后,不免有些懊恼,他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自己还年轻,在平阳多熬几年也没什么,总会有出头机会的。
很快到了述职的尾声,按照惯例,梁王司马肜问了一句:“你卸任前,有没有什么人想要举荐?”
平阳令张瑜当即说道:“殿下,臣这位随从,也就是平阳传舍李矩李世回,实有奇才,恳请殿下录用。”
“哦?”司马肜将目光移到李矩身上,一面上下打量,一面追问道,“他有什么实绩吗?”
张瑜答道:“世回他前年方才元服,非常年轻,但处事却极为谨慎,对于过手的每件事,都精益求精,毫无浮躁之气。而且他敏而好学,甘于向各类同僚求问,县府之中,就没有他不会的庶务。加上他自幼修武,练得一身好本领,可谓是文武俱全。”
“更难得的是,他德操过人,此次我来述职,路途遥远,又多有贼患,县吏多不肯随行,被我挑中的几人,多是哀声怨道。而世回不仅毫无怨言,还多次看护于我,打退了沿路遇到的一些贼寇。”
“在路过夏阳时,他还曾在百丈外一箭射中马贼,助夏阳长平了贼患,夏阳长万分感激,还给他写了一封举荐信。”
说罢,张瑜伸手到李矩面前,李矩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怀中的举荐信拿出来递到张瑜手中,心下感动不已。
张瑜从袖袋中摸索出一块玉佩,不动声色地压在信下,一块递给梁王司马肜,司马肜顺手接过,司马伦则目不斜视,也当做没看见。
一场明目张胆的行贿就这样顺利地展开与结束了。
但司马肜也不是毫无波澜,在听到夏阳两个字后,他眼皮一跳,看了一旁的赵王一眼。见他还在摆弄自己的摇钱树后,梁王展开信件,粗粗一看,不禁讶然道:“咦,刘怀冲已经稳住局面了?”
读罢,司马肜思忖了片刻,又打量了李矩片刻,转首对司马伦笑道:“九弟,我做个主,把这个年轻人提拔为牙门将如何?”
牙门将?李矩闻言,喜悦到有些茫然。他知道这个职位,简单来说,就是征西大将军的亲卫,所统人数不多,职权亦不大,可官品却高达五品。
而一旁的司马伦却只当是寻常,他口中说:“八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说罢,司马伦拍拍手,对门外道:“孙师宝!孙师宝!你过来一下!”
一个长相像猴子又像老鼠的人跑了进来,李矩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是那个在门外祭祀唱经的道士。他动作非常麻利地靠过来,像条黄鼠狼一样趴在赵王面前,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司马伦接过刘羡的信,转递给孙秀,又指着李矩说:“把这个小子调为牙门将,你带他走一下流程。”
这人像狐狸一样谄媚地应是,然后就带着李矩出来了,往前院走的时候,他主动对着李矩自我介绍道:“我是赵王长史孙秀,你称我职务便可。”
李矩不太喜欢这人的谄媚气质,但碍于人际交往,还是点点头,拱手道:“见过孙长史。”
孙秀对他的生硬毫不在意,挥挥手,而后笑着看向自己手中的信件。
看到末尾的夏阳长刘羡几字,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回想了片刻后,他记起金谷园贾谧的吩咐,不禁击掌道:“呀,原来是这个倒霉蛋啊!”
李矩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完全不明所以。但他看见孙秀的笑容又是一变,咧着嘴像一只叼着老鼠的夜枭,令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