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最后的等待(4k)(1 / 2)陈瑞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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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庚申,天色略微阴沉,头顶的阳光虽说依旧热烈,但天空中却笼罩着厚重的云层,将光芒筛成白色。天地间没有风,热浪蒸腾,连知了和麻雀的叫声也衰弱下来,一切都开始转向沉寂。

“唉呀呀,好高的云!”阿符勒猴子般攀爬到一颗樟树上,透过叶荫往上望,他指着一道由数十块暗云堆积而成的云墙,对树下的刘羡道,“刘羡,看来今天要下雨哩!”

刘羡擦了擦额头的汗,四顾邙山上下的密林,不由赞同道:“恐怕还是场大雨!”

在他的身后,刘聪、祖逖等人也紧跟其后,在山岩间艰难跋涉,他们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从邙山的野径,直接绕道到金谷洞上。

这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侦查地点,这里地势高耸、恍若斧劈,离地约有十丈,可也正因如此。视野却极为开阔,可以俯瞰到整个主院的动向,而下方的人却难以仰视,可谓是一个绝佳的侦查地点。在开始行动之前,一行人就在这里潜伏。

可不料今日竟有下雨的征兆,这可不是好的征兆。

刘曜担忧说:“若是下了暴雨,很多原定的手段可都没用了。”他顿了顿,转首问刘聪道:“四兄,要不要等两天,改日再行动。”

自那日领祖逖入伙后,刘聪就如他所言般隐身太学,今日是听说计划齐备,这才再次现身,不料竟撞上了一个糟糕天气。

但刘聪是一个非常果决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动摇,他驳斥刘曜道:“永明,今日都走到这里,就不要再说丧气话了,这次皇子与公主驾临金谷园,已经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哪里还有第二次?半途而废,才让人感到可耻。”

祖逖则在一旁说:“真要说起来,下雨了反而更好,虽说不能按计划放火,可金库里也势必放松警惕,我们乘夜摸上去,说不定他们都不知道呢!”

两人一位是幕后主使,一位是打劫行家,三言两语间成功打消了众人的犹豫。

众人继续往前走,这一路确实是非常不适,作为许久没有人到过的荒山,到处都是荆棘与灌木,还有很多已成熟的苍耳子,硬刺挂在裤脚袖领处,发出刺拉拉的声音,其间还有不少正嗡嗡乱飞的蚊子,时而被他们用手驱散,但又尾随在其后叮咬。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路走来,确实如计划般无人发现,众人抵达山顶的时候,虽然有些疲倦,但也都感到兴奋。毕竟匍匐在草丛间往下望,就是西晋首富之所在了。想象着可能获取的财富,大部分人都感到非常兴奋

他们是从半夜开始出发的,抵达到金谷洞上方时,时间尚早,大概也就是辰时一刻。

刘羡找了块比较平坦的土地,小心翼翼地往石崖外探出头,可见底下的庭院平地上,正有许多侍女往来,庭院外的道路上,百余名侍卫正在道路两旁排开,并且可以看到,有几名管家似的中年人,正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大声呼喝。

他们显然在做迎接司马玮的准备。

刘羡把目光从中掠过,又去打量园中的建筑,这些他大多已见过了,非常熟悉。而对刘羡而言,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金谷园西南角的崇绮楼。

这座崇绮楼,刘羡还未进去过,但此时光看着崇绮楼的外表,就难免让人发出赞叹:

这是一座非常精巧的木楼,平面呈方形,五层六重檐,除了第一二层是用石砌的以外,上面三层是纯粹的木楼,每一层都披有青瓦,翼角上立着造型各异的武士。檐下密集排列着三百多组斗拱,错综复杂。每个挑檐,每组斗拱,每扇漏窗,外表都刷上了一层白漆,根据形状,仿佛是数之不尽的白鸽飞叠在一起。而楼外高挂的锦绣绸缎,青罗彩灯,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梦幻。

刘羡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到崇绮楼的道路。

正思考的时候,一只手伸到刘羡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刘羡回过头来,发现是阿符勒,他手里拿着几张胡饼,笑道:“怎么,走了半夜,不饿么?”

原来是到了用膳的时候,刘羡往后爬了几步,再起身往后看,发现大部分人都在就着水壶吃饼,小部分人已经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歇息,显然都在为今日的行动养精蓄锐。

刘羡接过阿符勒手中的胡饼,咬了一口,对羯胡少年笑道:“怎么?你不歇息?”

“不是很累。”阿符勒拍着大腿,对刘羡低低笑着,“你忘了,我家乡在上党,那里到处都是山,我每次出去放牧,一跑就是三四座,早就习惯啦!”

刘羡笑道:“我还没离开过洛阳,你的家乡,也就是上党,那里风景很好吗?”

“谁的家乡风景不好呢?不过上党确实有些别地没有的奇景。我家附近有处峡谷,峡石长得像指头一样细长,泉水就在指缝里窜来窜去;再就是十八盘的阶梯山,足足有两千级台阶,要登上山顶可以穿云;还有舜坪的天然石墙,有各种各样的石头,什么猴子笑天石,青龟出山石……”

羯胡少年在一旁说,刘羡就在一旁听,等刘羡将胡饼吃完,阿符勒还在叙述着家乡的奇景,一直说到他喉咙冒烟,这才停下来喝水。

“看来上党真的很好。”刘羡说,“可惜,我却没机会看看。”

阿符勒则笑道:“再好的风光,看久了也会腻,所以我这次才想到洛阳看看。”

“到洛阳看看就足够了?”

“当然不够。”阿符勒抬头仰望天空,喉咙中发出渴求的声音,“天下这么大,不是只有洛阳,我还想去看漠北的高风、想去看陇右的河谷、想去看辽东的雪山,想去看江南的春潮、想去看岷越的大象,把天下所有的风景都看遍。”

说到这,他又低下头,对刘羡露出一个灿烂有若珍珠的笑容,嘴角和牙齿咧开得毫不体面,却又让人被一种由衷的快乐所击中,他道:“人生短短几十年,若只是困于一地,那多没意思。”

是啊,刘羡当年读史书,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想用自己的双腿来丈量九州土地,面对这样广袤的世界,为何自己要局限在一小块土地,而不是去征服它呢?但自己受限于安乐公世子的身份,到今天为止,却还没有离开过洛阳。

刘羡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何喜欢阿符勒了,他身上有一股苍凉又野蛮的气息,能让他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像是一只天生的苍鹰,可以随意在天空中翱翔,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他的阻绊。

自己虽然在地位上尊贵,但远远不如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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