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乂则笑道:“明明是我说了这句,才显得五兄指哪射哪,箭法如神啊!”
“什么如神?我岂敢不自知?”司马玮指着站岗的军卫们笑道:“我身边这些人,都是军中百里挑一出来的勇士,所谓百步穿杨,对他们来说都易如反掌,相比之下,我这手箭术,也就在你们面前用用罢了。”
公主闻言,拉着兄长的衣袖道:“可我就看到五兄厉害啊!”
这句简单的夸奖却令司马玮心花怒放,他竟然当众抱起了公主,又把她放下来,宠爱道:“哈哈,只要是小妹说的话,就算说我能射下太阳,那我也当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脩华高兴地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玩笑道:“那五兄能射下太阳吗?”
司马玮哑然,一旁的歧盛上去解围道:“殿下,这又不比远古,天上只有这一个太阳,射下了那还了得。”
脩华闻言,却有些不依不饶:“那五兄能射下星星吗?”
“那我王不是已经射下了吗?”王粹盯着公主这么久,这下终于缓过神来,极力吹捧道:“殿下您就是我大晋的星辰啊!”
这话说得非常肉麻,哪怕是听多了奉承话的司马脩华,也有些受不了了,她没有再纠缠兄长,而是羞得躲在司马玮身后。王粹这才感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手足无措,坐立不安,众人看了都暗自发笑。
今日既然有颍川公主和长沙王在,王府的学业也自然泡了汤,但司马玮并没有放大家回去的意思,而是干脆开起了宴席,让在场的幕僚们当起了嘉宾。司马玮素来饮食节俭,平日里就是宴饮,也不过是吃些腌肉、莱菔,但今日是破了例,珍馐海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南中送来的荔枝。
宴会的中心当然也还是颍川公主,司马玮一面请来了京中有名的乐师在一旁奏乐,一面和小妹玩藏钩、双陆、弹棋、投壶等游戏,幕僚们多在一旁作陪,但大家都是懂得人情世故的,玩乐其实就是走走过场,自然是不敢真赢。
刘羡也是如此,轮到他上去的时候,公主正在玩樗蒲,这是一种用掷五种黑白骰子,看色彩来赌大小的游戏,刘羡很痛快地输了三把,就把司马玮换上去了。然后他悠然自若地端了一杯茶,就在旁边站定了观看,心想,这就是平平无奇的贵族乐趣啊。
不料这个时候,王粹突然靠过来,对他悄声道:“怀冲,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刘羡一愣,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被王粹拉着袖子扯到角落里了。
王粹先四顾左右,确认没人注意他们后,低声问刘羡道:“怀冲,你觉得颍川公主如何?”
刘羡打量他红彤彤的面孔,顿时了然心意,他说:“天生丽质,白璧无暇,性和神爽,虽然年纪还小,但所谓见微知著,公主将来必是佳配。”
王粹果然点点头,显然很是赞同刘羡的评价,又问道:“那你说说看,以我的条件,有没有机会得公主欢心?”
刘羡闻言,上下打量王粹。王粹今年十五,与刘羡同岁。但他样貌平凡,谈吐古拙,而且悟性也一般,并不是大家刻板印象中的那种风流名士。但能被选为国子学伴读,王粹当然有自己独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极有韧性,为人刻苦,在优渥的环境中,他依然能逼迫自己苦读,并因此博通诸经。
“弘远,我实话实说,你有才华,有毅力,内秀中实,我很欣赏你。”还没等王粹高兴完,刘羡接着道,“但你要讨公主欢心,显然很难。”
“啊!”王粹差点叫出来,勉强压住了,又连忙问道:“为什么?”
“弘远你写文章虽好,但嘴不快,反应也稍慢,又没有潘安仁那种俊美姿颜,想谈情说爱,这几点都是缺陷。”
王粹显然有自知之明,刘羡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黯淡一分,虽没有反驳,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可他对公主的迷恋是如此简单明了,只是回看了公主一眼,他的精神竟又振作起来,继续追问道:“你说得这些我知道,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她,怀冲你不是素怀良策吗?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你想当驸马,怎么要我想办法?刘羡暗自好笑。
但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虽然被歧盛等人排挤,但也无意间塑造了一个淡泊名利、无意争权的形象,即使被人警惕智谋,但也不难得到他人的好感与信任。
刘羡想了一会,决定看在同僚之谊上,还是帮帮王粹,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决定做一次警告,道:“弘远,你当真要尚公主?哈,这可是终身大事,你与她若不合适,将来闹和离,闹到皇帝那里去,可不要怨我。”
年轻人当然是只想着眼前的,王粹一想到能拥抱脩华的时刻,欢喜简直要溢出胸膛,哪里还会埋怨,当即大喜道:“怀冲快说,若真能成,今日之恩,我没齿难忘!”
刘羡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其实很简单,你直接回家求大人,让他给天子上疏求婚,天子再召见你一面,这事就成了。”
王粹愣道:“有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刘羡摊手说,“你太喜欢公主,头脑都昏了吧!尚公主这事本来就是皇帝说了算!你是功臣县侯之后,家世清白高贵,又真心喜爱公主,只要说得早,天子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我家到底才兴起几十年,我祖父灭吴封万户侯,也没超过十年,到底比不过荀氏、石氏那些顶级士族啊!”
“这反而是你的优势!”刘羡耐心解释道,“地位越高,就越容易陷入权斗,地位太低,就会影响生活,所以如果陛下是真心希望儿女生活平安富贵的人,你家这个位置刚刚好。”
“你想想故鲁公贾充,他育有三女,大女嫁给了齐王,二女嫁了太子,最疼爱的小女儿,最后不就是嫁给了不高不低的韩寿吗?”
这番话成功说服了王粹,他极为激动,原本以为极为困难的事情,刘羡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一时间握着刘羡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刘羡心里则还是担忧:他实在不觉得这两个人合适。
而在另一旁,司马脩华正和兄长言笑晏晏,此时此刻的她尚不知晓,接下来她漫长的数十年人生命运,就在这个瞬间,已悄无声息地为一个陌生人所决定了。
【1】司马乂年纪在晋书中有三个说法,本书采用司马乂在司马炎去世时十五岁的说法,改排行第六为第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