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境之都的城外，一处荒凉而不起眼的深谷之中，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驻守在一道岩壁的裂缝周围。

尽管边境的寒冬算不上严酷，但在这山脊的深处、目之所及只有枯黄的幽静地带，即使是正午的阳光也无法带来多少温暖。

呼啸的寒风卷起枯草，灌入了岩壁的裂缝之中，没有一丝回响。

轻盈的枯草无声地掠过曲折的缝隙，一路向着幽深的渊底飘落，有的触及岩壁而停滞、有的脱离气流而掉落。最终，一根枯草打着卷，以飘逸的角度飞进古代的遗址、穿过无门的入口，轻轻落在一块人造的地砖上。

下一刻，这片枯草迅速被染黑，然后化为灰烬般的残渣，变成了地砖上密集污痕中不起眼的一片。

但这过于静谧的一幕并未引起不远处少女的注意。她抬起头，兴奋地将目光聚焦在前方那模糊的标记上。

尽管那标记已经蒙尘，在漫长的岁月中褪色，但深刻入石面的印痕仍让勇者一眼认出——毫无疑问，这正是村长奶奶告诉她的“密道”标记。

“那个房间里有密道吗，只要穿过那里，就能够直接抵达神殿的中心？”

无论是浑浊的瘴气还是肮脏的魔素，对准备周全的勇者而言都不成问题，现在更是发现了捷径，这种万事顺利的感觉让她不禁弯起了嘴角，忽略了对猎识的吐槽，迫不及待地准备进入房间。

但才靠近房门，她的瞳孔就骤然收缩。

几乎是同时，走在前面一点，已在房间内的黑猫发出低沉的嘶声，尽管压低了音量，却依然能判断出其受惊程度。

下一刻，浑身炸毛的黑猫像是弹簧一样弓背后跳，一下子就窜到了勇者的怀里。

勇者抱住黑猫，也是忙不迭地退后两步。

闪鳞蛇稍微加强了光照，只见前方，肉眼可见、极其浓烈的腥臭瘴气凝而不散，在那房间的内部徘徊着。

哪怕这地下的环境已经足够恶劣，但仅仅两步之隔，房间内外还是仿佛从天堂直坠地狱。

尽管她身上布有多重防护，但这瘴气并非普通的恶臭，还混杂着诅咒的魔力，根本不需要直接接触嗅觉，仅仅探出感知，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就会直冲脑门，让她想起堕落凤凰所驱使的魔云——虽然种类不同，但同样让人作呕。

勇者怀里的黑猫已经伸出两只爪子，难受地捂上了眼睛，不时伸出舌头干呕两声，倒是没吐，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相比之下，勇者的症状稍轻一些，她捏住鼻子、再定睛一看，才辨认出在前方房间的地板、墙壁等砖石的缝隙中，像是渗水般溢出了一种黏腻污浊的物质，

虽然在黑暗中并不显眼，但当一旦看清时，便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那，那个是什么？”勇者又是退后两步，转头看向一旁完全不受影响的猎识。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猎识淡然道，“那个标记，恐怕并非人类学者所理解的‘密道’。”

有节奏的翻页声缓缓响起，猎识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稳无波，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所起伏。

虽然外形是一团无法辨认形状的诡异黑暗，但它身上散发的，仿佛图书馆般的沉静氛围，还是让勇者稍稍安定下来。

“对于那座早已消失的古都而言，这座神殿不仅是最为崇高的圣地，也是最为安全的所在，设置用于逃生的密道没有意义。而在负责祭祀的神殿中，存在一条直通神明居所的密道，本来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虽然当今王国的教会并不崇拜具体的神明，但并不妨碍勇者理解猎识的话语。

对于偶像崇拜的宗教信仰而言，神明理应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需要经过无数繁琐的步骤才能得以拜见，所以很难想象在神殿里会有一条密道能直通至神之所在。

如果说这条密道是用来逃生的，那就更不合理了，神明需要逃跑吗？在神明庇护下的信徒需要逃跑吗？

“那这个符号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勇者疑惑地问道。

猎识的身形微微蠕动，感知的触角延伸了些许探入房间之中，一番观察后，它直白地给出了回答：

“这个符号组合的确象征着‘秘密’与‘通道’之意，但与人类所理解的，用于逃生的密道并没有关系。

“符号的‘秘道’，指代的是生理性的通道，而对象则是此地的神明。也只有神明及其子嗣本身，才具有自由进出神殿的权限，这很合理。”

翻页声急促了些许，看着勇者明白过来后，逐渐变得嫌恶的表情，它说出最终的结论。

“所以，这条所谓的密道，其实是喰诅之魔的‘产道’。它产下的神子——幼蝎，会通过这条通道直接前往神殿外界的城市，进行营养的补充活动。”

“营养的补充活动……？”勇者重复着猎识的用词，声音中透着几分迟疑。

“是的，捕食猎物，补充养分。”

“但是，如果这里是神殿的话，那你说的猎物…”勇者的表情忽然沉重起来，意识到了某个残酷的真相。

“恐怕是人类。”猎识没有丝毫犹豫，将勇者的猜测变作确信。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

神殿位于城市的中心，而喰诅之魔的幼蝎会从这条密道直接前往“外界”——而这个所谓的外界，除了人类居住的城市与部落，还能是哪里呢？

至于所谓的“猎物”和“营养”，除了居住在城市中、被这头大魔“庇护”的人类以外，还能是什么呢？

王国教会认为世上并不存在真神，那么这个古老的诅咒神殿，本质上其实就是魔物的巢穴。

而那些被庇护的人类，实际上不过是被圈养的家畜罢了。

“正如我们所知的，喰诅之魔是以诅咒为食的魔物，也是诅咒的聚合体，同时，它也具备一种在高等魔物中十分稀少的特性——即强大的无性繁殖能力。”

幽深的地下遗址中，猎识翻动书页，娓娓道出有关魔蝎的记载。

“众所周知，越是具备强大魔力的生物，其繁殖率就越低，这种规律适用于各种强大生命，甚至包括不具生物形态的元素生命，它们越是强大，就越不容易留下拥有相似元素结构的传承者。

“这是由魔力结构的堆叠性质所决定的。魔力越强大，其结构也越复杂。而繁衍如同堆叠积木，高度越高，半途崩塌的可能性也越大。”

猎识继续解释道：“从这个角度来看，人类选择不去压缩魔力的堆叠结构，而是构建生理上的魔力地基，既确保了族群的数量，也为个体的后天成长提供了可能性。这种进化方向，的确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想起了雪女一族那只有十几人，规模甚至不及一个小村子的部落，勇者不由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