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陈子均的一番话,才让他改变,决定以后碰到没作恶过的妖怪,就暂时放对方一马,观其之后的表现。
法海本以为自己这话一出,小蛛妖必然受宠若惊,连忙答应。
不料,玉珠儿却问:“和你一起,有肉吃吗?”
法海怔楞了下,回道:“出家人不杀生,也不吃荤腥,你若同我一起,便只能吃素。”
“那我不要。”玉珠儿拒绝,“我是妖怪,不能不吃肉,而且不吃肉会长不高,一辈子是小矮子。
法海道,“妖怪化形之后,身高就已经固定,除非度过雷劫,才能改变一次外形。”
“我不信!”玉珠儿很倔强,也很自信。
她一定能长高!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年轻和尚摇摇头,提起脚步,步入夜色,去寻找下一个等待超度的游魂。
只留下玉珠儿,躺在树上辗转反侧。
唉,好饿呀,又不想去抓麻雀田鼠填肚子。
对了,附近好像有个人类的县城,不如等会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
……
翌日清晨,天还没完全亮。
但路边卖早餐的小摊已经在忙活了。
一口大大的铁锅内,水已经开了,泛着细碎的小泡,一些白白软软、香喷喷的小东西在水面漂浮,雾状的水汽伴随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弥漫四周。
“这是什么?好香啊。”一个稚气的声音问。
“小姑娘,这是馄饨。”摊主盛起一碗,递给旁边的客人。
方才那问话的红衣小女童便扭转脑袋,盯着客人手中的碗,咽了一大口口水,等客人在桌前坐好,抽出一双竹筷开吃,方才将小脑袋依依不舍地转了回来。
“好吃吗?”
“当然好吃。”
“什么味儿的?”
“肉馅,可鲜了。”
肉的……
玉珠儿又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非常响亮。
“想吃么?”摊主问。
她一脸渴望地点头,“想。”
摊主望着她,笑眯眯的,“六文钱一碗,小姑娘,要不要来一碗?”
玉珠儿一愣,“六什么?”
“六文钱。”
钱……
玉珠儿又瞥瞥其他人,见有人吃完馄饨,便或从袖袋或从钱袋或从褡裢里摸出几个圆圆扁扁的小东西,或放在桌面上,或过来交给摊主。
“那个就是钱吗?”
“你这小姑娘,难道连钱都没见过?”
“给了钱,就可以吃了?”
“没错。”
玉珠儿嘟哝,“可我没钱。”
“……”摊主看她长得玉雪可爱,还是忍住了火气,“你要是没钱,去找你爹娘来帮你买吧。”
玉珠儿蹲在原地,仰头直直的盯着大锅,心中开始盘算。
要不,直接抢?
恶念骤生,正要动手。
这时,一个大手伸过来,递给摊主六枚铜钱,“贫僧要一碗馄饨。”
摊主一愣,看着和尚,“大师,我这是鲜肉馄饨,你们出家人吃不来。”
防止和尚没听清,还将“鲜肉”两字,特意加了重音。
法海微微一笑:“不是给我吃的,你只管卖。”
片刻后,摊主煮好了馄饨,盛进碗里。
“大师,煮好了。”
法海看向玉珠儿,指了指碗,“拿去吃吧。”
玉珠儿则是一愣,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睛,“和尚的这碗馄饨是买给我吃的?”
法海点点头,双手合十,“交换昨晚的游魂。”
“……”玉珠儿瞅着他,有些意外。
和尚长得没有大坏蛋好看,想不到还挺心善。
“可你昨晚不是说,和尚不能杀生么?你买了肉馄饨,不等于也是在杀生?”
她有意刁难。
“贫僧曾听人说,只要我心含笑,即便喝酒吃肉,也是般若,”法海双手合十说,“贫僧自然不能杀生,但你是妖怪,不能不吃肉,只要不含恶意,为了生存,那就不算杀生,佛祖也会谅解。”
“……不懂。”
反正,听起来的意思是没关系。
法海问,“要吃吗?现在不吃的话,一会儿泡胀了便不好吃了。”
“要!”
玉珠儿连忙捧起碗,跑到一张桌前,将碗放下。
她不够高,坐在椅子上够不着碗,于是便从坐改为跪,两个膝盖跪在椅子上,然后学着其他客人的模样,抽出一双竹筷,开始唏哩呼噜地吃馄饨。
法海在她对面坐下,将红漆禅杖斜靠在木桌上,阳光映照下,其上的金环熠熠生辉。
“好吃吗?”
玉珠儿边吃边点头。
热腾腾的馄饨。
一口下去,肉馅和葱的鲜香味在嘴里绽开。
这滋味儿太美好,她不由得把头仰起来,心中感叹。
凡人寿命短暂,又弱小,还有很多整天把心思都用在怎么害同类上,却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真是奇怪。
吃了几口,玉珠儿想到什么,边吃边含混地问,“为什么我又碰到了和尚?”
真不是在跟着她么?
法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贫僧是来化缘早饭的。”
意思是,碰到她纯属凑巧。
“化缘?”
“嗯。”
玉珠儿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那和尚的钱呢,哪儿来的?”
“也是化缘得来的。”法海说,“很少,好在买一碗馄饨还是够的。”
“买两碗呢?”
“……什么意思?”
玉珠儿吞下最后一个馄饨,再端起碗,将剩下的馄饨汤也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放下碗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我还想吃,和尚能再请我吃一碗吗?”
“……”
“大不了,晚上我再去找几个游魂给你。”
法海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储物袋,神念探入,终于抖出了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数了两遍。
“只够再吃一碗,多了真没有了。”
“好。”
……
日头逐渐爬上半天高。
天青云朗,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正拉着牛车在官道上徐徐而行。
车厢舒缓的轻晃中,胡翘翘闭着眼睛,感觉到有一个略带凉意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儿,于是她连眼睛也不睁开,习惯成自然地将软软的小脸蛋贴在那掌心上,像只猫儿似地地蹭蹭,同时半梦半醒地呢喃着,“是什么在晃呀,相公,我们在坐船吗?”
不对呀,自己应该是和相公去省城嘛,怎么会坐船呢?
迷迷糊糊中,她想到了这个,一双朦朦胧胧的大眼睛这才睁了开来,一时间还没回过神儿,呆呆愣愣地抬起脑袋,看着旁边的陈子均。
刚睡醒的小狐狸很可爱,一双眼睛又大又迷糊,额头稍稍出了一点汗,长发和衣裙也有些凌乱,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醒了?”相公温柔的问。
她眨眨眼,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着被投入的阳光照得明亮的熟悉的车厢。
“相公,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去了一个大宅子吗?怎么现在……”
她最后的记忆是相公去和宅子主人吃晚饭,她留在客房里,边吃点心边等相公回来。
后来呢?
为何现在一睁眼,天就亮了,她和相公都在牛车中?
还是说,昨晚的事情只是她在做梦?
“是这样,昨晚我吃饭回来,就看到娘子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把你抱到床上都没醒。”
是、是这样吗?
“……然后呢?”
“今早起来,你也睡得很熟,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醒,我就直接将你抱上了车。”
“啊?相公直接将我抱上来的?”
“嗯。”
“呜……那一定会被别人看到吧!好、好丢脸……”
胡翘翘捂着通红发烫的俏脸,感觉很不好意思,她怎么会睡得那么熟!连相公都叫不醒,还得让他抱上车!还一觉睡到了现在,难道是昨天太累了么?可是昨天好像也没做什么需要体力的事情呀?
陈子均笑道:“娘子不用害羞,我们出发时天还没亮,没人见到。”
“那、昨晚那两个书生……”
“他们要去其他地方访友,所以比我们走得还要早一点。”
这样的话,那还好……
胡翘翘松了口气,俏脸上的红晕退去。
整理好衣服,梳了头发,用洁净术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她再取出一些点心,当做早饭,和陈子均一起吃掉。
随后,胡翘翘将小窗上的帘子卷起,看看外面,发现还是和昨天差不多,逐渐失去了兴趣。
漫长的旅途总是单调,外面的官道千篇一律。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何况这一路上看得最多的都是车和人,风景什么的还真没有……她由原先的好奇,变成了现在的无趣。
狐狸天性本就好动,让她一整天这么规规矩矩地坐在牛车中,实在有点气闷。
好在有陈子均在身边,她才能勉强忍住。
“真想快点到省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