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宁渊还有话要说,且会说出极为重要的话,三娘立刻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宁渊身上。只是还未听清宁渊的后半句,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待她再次醒过来时,便已经回到了半年前的宁安城里的闺房。
醒来那一瞬,成熟的灵魂装进年幼的身体时,三娘一时却并不能理解到底是梦是幻。那一夜,三娘满心满眼便是宁渊的话,只是如何也参不透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想不出任何结果时,三娘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一看这房间,三娘便瞬间确认了自己是在十二岁之前。何以会是十二岁以前,因为之后便住在宁海侯府杏花坞里了。杏花坞的闺房比起宁安的住所,可谓是小了一大半,是以画屏守夜不可能在自己屋里设榻,多是睡在榻边的脚踏板上。
环顾一圈,三娘的眼眶不由微微泛红。毕竟,这般熟悉的陈设只能是在自己年幼之时,自己记忆深处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光便是在此度过。那时,不必蝇营狗苟,不必斗心勾角,也不必为一人殚精竭虑到油尽灯枯。
突然,三娘微微一笑,笑自己痴傻。都已是魂断之人,方才竟还沉浸在宁渊的话里。人生一世,匆匆数十载,仔细回头来看,这唯一的快乐竟是这人生的前十一年。罢了罢了,一切都随风去吧,毕竟宁渊的话自己还是信的。他说会照顾好自己牵挂的那些人,那便一定会照顾好。
这么想着,三娘便翻身看了看沉睡中的画屏。心间微微一暖,临死前,自己未曾见到画屏,这是上天垂怜,许自己回来见一见她吗?见一见还在最美好的年纪里的画屏,见见那个不曾夹在自己与宁渊之间,处处为难,多方压抑,最单纯的画屏啊!
看着画屏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三娘竟也露出了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笑脸,只是随着目光外移,借着月光,三娘突然想要起身看看这记忆里的月亮。这般美好的景致,自从自己随着宁海候回了宁海侯府之后,便再没机会抬头仰望星空了。
正要起身时,三娘感受到脚抽抽的疼得厉害。起身的念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阵错愕,这个美好的梦境竟还有痛觉的?只是,随着一阵阵的抽疼,三娘心底渐渐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会惊讶万分的念头。这可能并不是梦啊,黑暗中,三娘缓缓瞪大了双眼,消化这一本无可能发生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娘才被小腿的抽搐疼痛唤回到现实之中。再偏头看画屏时,心底不再是方才的轻松,转而变得异常沉重。自从她与自己回到宁海侯府伊始,便随着自己再无宁日。若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定要叫所有人都换一种活法。
一想到宁海侯府,三娘眉头微微一皱,心间便添了新的郁郁之气。虽然不晓得自己现在到底是何种情况,但是既然是在十二岁之前,那便还会有去宁海侯府那一遭吧!若是如此,必会再次陷入那般境地吧!
想到时屹看向自己时那漠然的目光,三娘便止不住一阵颤抖,不要了不要了,再不要了!听着耳畔画屏浅浅的呼吸声,三娘心底暗暗做下决定,再不要叫自己和画屏陷入先前的那般境地。既有机会重来一次,便叫大家活的开心点儿也好!此生,虽不知是因何故,三娘却总觉得是上天的馈赠,那便叫身边所有人都快乐吧。披衣下床,走到窗边,看着空中的那轮圆月,心情瞬间愉悦,竟是自发的念起了“皎皎空中孤月轮”。
“姑娘?姑娘?”听着耳畔渐次传来的声音,三娘略略抬头,看了眼空中圆月,却见月轮急速后退,最终消失不见。室内陈设也快速消失,一个世界竟在瞬间崩塌。看着转瞬间便换了天地的世界,三娘脑子终是转不过来了。
画屏看了看兰花,见她也是满眼的焦急担忧的看着三娘。微微一叹,画屏轻声说道:“兰花姐姐,有无可能是那朵?”经过画屏这一提醒,兰花四处看了看,随后快速地拉了拉三娘的左侧立领,却只见一片白皙。
“兰花姐姐,这可是花园里,你这也太大胆了。”画屏一见兰花的动作,迅速上前挡住三娘的身形。却见兰花狐疑的目光,因画屏挡在右侧,是以左侧是她目所不能及之处。对上兰花的眼神,随后低声问道:“如何了?”
兰花摇摇头,随后便恢复扶着三娘的姿势,画屏见状也恢复姿势,三人缓缓往前方走去。兰花的声音这才响起:“画屏,你可还记得方才你同金珠儿一起为姑娘换衣时,金珠儿的表现?”画屏点点头,低声回复道:“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一切如常啊!可有什么问题吗?”
“我疑惑的便是此处,既然是金珠儿的反应如常的话,那便说明她并未看到。”兰花低声慢速说道:“我记得同雅尔为姑娘洗漱时,姑娘的血梅还在。担心雅尔看到,我还专程站在了左侧。你换衣服时,不对,梳妆时,便没看到血梅了吗?”
画屏立刻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便轻声说道:“我便说从镜中看姑娘时,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原是血梅消失了。”这一句话,说得极轻极慢,却在画屏心底炸开了锅,兰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二人知晓这一切已经是极不正常了,只是却只能各自压在心底,也无处可问。
二人沉默之际,三娘忽然出声:“什么血梅?”被画屏的声音唤醒,三娘渐渐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陷入了往事里。努力从那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一点点挣脱,清醒过来时,便听到画屏兰花异常沉重的一番对话。血梅,自己今日醒来时便在床榻之上看到大片大片的血梅,也不知道是在何时消散,亦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只是听着她们的对话,似乎同自己说的并非同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