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匆匆而来,见齐尔正守在门口,画屏轻轻跺了跺脚,低声问道:“方嬷嬷还在里头?”齐尔轻轻点头,随后又摇头。画屏一时不明白齐尔此番动作是何道理,齐尔低声说道:“刚里头传出些哭声来,方嬷嬷的声音。”
听着齐尔的话,画屏了然。方嬷嬷是侯府老人了,有些脸面还是要顾全的,便是犯了大错又如何?终归要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轻轻放过。画屏心下微沉,想着自己的事儿比起来已不算特别要紧,就稍稍等等罢!
三娘侧身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之前宋玉装药的瓷白玉瓶。目光专注,面色淡然,仿佛未曾看到跪地流泪的方嬷嬷。不是三娘故意晾着方嬷嬷,只是这口气如鲠在喉,三娘如何也咽不下去。
自初五那日收到时屹来信,三娘这些日子日日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虽然面上不显,心底的弦却放松了许多,身边的丫头们虽不知三娘为何有此变化,就连画屏也深感莫名。只是心底却也欢喜得紧,是以幽篁里的气氛从往日的紧张压抑转为与之所不同的放松平和。
只是三娘到底是大意了,竟叫人钻了空子。要说三娘的软肋,现阶段来说除却柳夫人再无其他。方嬷嬷是聪明人,在三娘身边也有十多日了,如何看不出三娘有多紧张柳夫人,又如何看不出柳夫人有身孕这一消息传出,会引来多少双眼睛关注。
三娘从未想着人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只是方嬷嬷,终归是跟了周老夫人一辈子的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会为了那蝇头小利便失了分寸。她难道就未看出周老夫人与宁海侯的态度吗?不,她当然看出来了,所以到了眼下这般田地,竟第一时间求到自己这,她竟敢,她怎么敢,她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动她吗?
她方嬷嬷仗着自己是服侍了周老夫人一辈子的老人,三娘作为晚辈,如何也也不可发落方嬷嬷,所以她有恃无恐,所以她眼下虽哭的凄切,眼底却并无惧意。
“三姑娘,老奴该死。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到老了竟糊涂了,年节里多吃了几杯酒,竟是什么话都敢说,老奴再无颜面去见老夫人,还请三姑娘责罚!”方嬷嬷声泪俱下,只是眼睛却仍在打量着三娘的神色。
听过这番话,三娘气到颤抖,喉头发紧,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半晌才睁眼冷笑:“嬷嬷可曾听过一句话,这情感啊,是不归理智管的。”
随后,三娘终是转过头来,眸底竟是万年寒冰般的冰凉,看了眼跪着的方嬷嬷慢悠悠的说道:“方嬷嬷这是在逼我啊!那便如你所愿如何?这大理寺刑罚千万,我便取了那最轻的来意思一番何如?让我想想有什么是比较轻松些的,断不能委屈了嬷嬷您才是啊!”
三娘这般语气,一时间竟说不出的瘆人。方嬷嬷一时情急:“三姑娘何苦这般为难?二夫人这胎也不能瞒到生产之日吧!我不过是提前漏了二夫人有孕的消息,三姑娘有何怨怼,该是冲着那幕后之人才是,三姑娘便不想知道是谁来套话的吗?”
“哦?我倒忘了,还有幕后之人呢!”三娘恍然大悟,随后竟朝方嬷嬷笑笑:“嬷嬷不说,我倒忘了这幕后之人了呢!多谢嬷嬷提醒,只是三娘现在只想解决了您啊,毕竟您提前说出来就是不对啊!您坏了规矩啊,谁人不知这孕妇头三月不外传的规矩呢!”
随后歪头轻笑:“嬷嬷您说,人做错了事是不是该罚?”微微一顿,似是等着方嬷嬷回答。“啊,对了,嬷嬷我想起来了。大理寺有一种刑罚名唤千针万孔,就是拿了绣花针扎扎身体,连伤口都不会有,嬷嬷您说,这算不算一个好法子?”
看着三娘甜甜一笑,方嬷嬷高高提起的心终是放下了几分,谁知后头的话竟是全不在乎这人是谁的模样。少女甜笑,轻轻松松的说出要解决一个人的话竟是说不出的违和。大理寺的千针万孔,方嬷嬷如何不知,那哪里是普通人受得住的。拿了千百根烧红的绣花针同时扎进肉里,每一根都需得尽根没入。除却脸颊手掌手背,全身处处扎满才算了事,再来看时,可不就是千针万孔了。想到此,一颗心便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大脑飞快运转,方嬷嬷拿出了自己最后的王牌:“二夫人虽受了些苦,却并未伤及根本,且不说二夫人身子本就不好,这胎未必就能保住。眼下来看,好生调养很快便会再有身孕。三姑娘小小年纪,又何苦行这般狠辣之事,如此狠绝,便不说报应不爽,难道您就不怕平白遭了老夫人厌弃么?”
三娘咬紧牙关,狠狠地调息一番,却还是于事无补。气血翻涌,一腔怒火冲冠而上,竟是勃然大怒的模样:“虽受了些苦?未伤及根本?”三娘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随后一声冷笑出声:“呵,那是丧子之痛啊!母亲那般性子,她如何承受得住?你告诉我,她如何承受得住?”
这番话说完,三娘不再看方嬷嬷,转过头冷声说道:“我知你罪不至此,只是不这么做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愤啊!我就这么做了又如何呢?老夫人会为了个下人来治我的罪吗?她还指着我给宁海侯府挣个至尊之位回来呢!至于你说的报应……”说到此处,三娘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才低声说道:“我在乎吗?”
听到三娘说到周老夫人的企图,方嬷嬷似是抓住了其中关键,颤抖着声音说道:“老夫人自不会为了我这么个下人治您的罪,只是狠辣至此,老夫人看了未免心惊,那位置与您再不会有何关系了。”
似是听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三娘听过之后放声大笑,笑中带泪,笑得直不起腰来,半晌才转过身来,走到方嬷嬷跟前,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求之不得!”
画屏在门外听着三娘的笑声,心底尤为不安,与齐尔对视一眼,二人一齐推门进屋。三娘就这么蹲着,轻声吩咐身后的画屏:“齐尔,去叫大姑娘身边的莲花,画屏同莲花一起把这婆子送到十三皇子府里,找宁渊赏她千针万孔之刑!受刑过程画屏别看,叫宁渊身边的人盯着莲花看完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