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叫石家奴,你们叫什么名字。”
他岁数真的很小,应当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口无遮拦,也没被旁人拦住。
“我叫李洄,”李浔收回时间,与他介绍着种彦崖,“他叫李崖。”
石家奴道:“你们是汉人,听说汉人最有钱了。”
李浔摇头:“我家是耕读之家,仅有一点薄地,能让我们兄弟一口饭吃。至于二郎方才说的那些混账话,都是这小子不想卖粮,在这耍赖。”
李浔生的高挑,石家奴要仰着头才与他说话,像是和自己那几位兄长叔伯说话一样。
对于这位俊美年轻人的话,他可不信,这两个人方才都说了二十袋粮食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算,家业必然不凡。
他好奇道:“怎么瞧着你兄弟比你大似的,他竟然是弟弟么?”
“他学武。”
种彦崖低头看这位还没开始窜个子的小孩,终于有个人心明眼亮,知道他生的比李浔高,长得也比李浔膀实,他才应该是大哥。
纵然知道眼前这些人是契丹部族人,是他们宋人的仇敌,种彦崖也多愿意说两句话。
“我学武多年,大哥模样随夫人。”
兄弟两人并非同母所出,这很好解释了李浔和种彦崖样子完全不同的问题。
之前被称作“二哥”的女直人绳果,道:“我也习武多年,以后有机会我们会会。”
种彦崖点头,又说:“那二十袋粮食给你们不是不行,但我说好,那是陈粮,你们想要赖掉羊肉,是万万不行的。”
“放心吧,我们女直人一向诚信。”石家奴抢着说。
李浔若不是还记得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出错,几乎就要笑出来了,他抬起头,扫视一圈,在这几人身边顿住视线,问:“就是这头羊?”
石家奴抱住那小小的羊羔,他们已经卖了许多头羊了,只有这一头是半路生的,才满月,还小着,被他缠着留下来,已经被他照养了一个月了。
“不是这头,我们换一头给你。”
李浔也不是真心想吃羊肉,最近在辽国吃的发腻,闻言点头。
种彦崖说:“我大哥知道好些吃羊的法子,烤起来最是香,香味能飘到十里,保管你们没有吃过,你们占了大便宜。”
几个部族年轻人不是很感兴趣,在他们眼里,宋人吃羊都没有他们会吃,这些人吃的羊肉也不新鲜,一个个又膻又腥。但在二十袋粮食,以及后面更多的粮食和银子的面子上,都表示感兴趣。
李浔问:“你们住在哪里,我让人明天把粮食送来,到时候我们一手交粮,一手交羊——羊你们得自己杀好。”
几个女直人对视了一眼,又瞧了瞧长辈,这位是他们父辈的下属,看着他们做事的。
中年汉子轻微点头。
“我们就住在城北,”石家奴笑起来,拉着一旁的绳果,这是他们中权力最高的人:“二哥,要不我们就定在明天中午?”
“午时?”种彦崖问。
绳果点头。
“明日午时,你带着粮食,我们在城北大林巷见面。”
几人约定好时间,等人和马车全都离开,见到那小厮模样的人赶着马车走远,这些部族人才议论起来。
“这两人没跟我们说实话,他们家里一定很有钱。”
“汉人就是这样。”
“二十袋粮食都不当回事,这两人家里粮仓肯定有更多东西,我们与这两个人汉人交好,到时候把他们的粮食都运过来,他们还挺好骗的。”
“应该就是什么……士族出身。”最后那汉子想了半天,才想起话。
又有人问:“明天跟他们吃饭,那没里野怎么办?人还在牢里,难道要找叔父调节?”
春州离这里这么远,他们女直人的老家离中京简直有十万八千里,恐怕还没到家,人脑袋都落地了。
中年汉子骂了一声:
“他娘的,谁让你们去花楼的?那些娘们你们睡得起么?还把人店里砸了,一帮混账,等回了春州,我就让你们一个个都跟奴隶一起做活!去捡马粪,捡牛粪!”
他说:“明天一半留在院子里骗那两个傻子,一半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什么门路,绳果,你们叔叔可是联盟长,朝廷还会卖他侄子这点情面的。”
这帮女直人把这两个汉人当作傻子算计的时候,车轮缓缓驶动,走的更远了。
马车里。
小厮雪青被他们支走买粮食,种彦崖坐在前面,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攥着马鞭,隔着车帘问起李浔方才的异常
“怎么了,总觉得你不大喜欢这些人。”
李浔称是。
他缓缓思索:“他们是女直的贵族……”
种彦崖好奇,掀开帘子脑袋凑进去:“女直怎么了,在辽国那些部族里,应该还算不上数,我听说前年他们闹了一场大灾荒,好些人饿死了,今年又有灾,估计快不行了。”
李浔摇摇头。
与种彦崖不同,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连年灾荒,吃不饱肚子,就会让人饿的眼睛发绿,更贪婪别人的富足。等到这些草莽发现富足的邻居十分虚弱的时候,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没想到使辽会遇到女直人,李浔的心思开始动起来,在心里想着事情。
种彦崖问:“好吧,你推断东西一向比我厉害,你要如何做?”
李浔说:“现在我们知道的太少,等明天瞧过后,再考虑一下。”
种彦崖哦了一声,放下帘子,转头去专心驾车了。他现在已经不再提起什么时候回到使团的事,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赟虽然死了,但李浔根本不想回去。
两个人在杂货铺里采买了一些烤肉需要用的东西,盐巴,肉粉,各种东家的酱卤,还有价格昂贵的香料。
与上次采买不同的是,李浔如今从山贼窝里扒出了许多钱,不再会把这点花销放在眼里。
花掉了足够让张昌翻来覆去心疼一个月钱,李浔两人重新回到了家中。
他坐在书房中,端起茶盏喝上一口。
铺开一张纸,笔尖蘸墨,开始写着这十几个女直人如今的情况,所面对的问题,猜测着如何能帮到这些人,得到他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