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要问过东家,这样的女孩,年齿虽小,但养个两年应当就可来天癸,再养两年,也可以挂牌出去。”
她这是方便东家抬高价的说法,江南居里花娘只有十二位,预备花娘也只有她们的十二位贴身丫鬟,眼前这粗丫头无论如何也充不上数。
陈赟只是略感兴趣,随口一问,听完也没放在心上。
“二哥”又问小丫鬟,说的辽语:
“你知道的倒不少,是谁教你的?”
“莲娘子教我的,又问了几个人,大伙一齐告诉我的。”小丫鬟见到这些汉子,还是有些害怕。
“二哥”点了点头,拨开帘子。
见这些人已经走到里面,快要到宾客所在的地方,下意识拦了拦,想起东家的责罚,急道一声:“那里面进去要二十贯钱,一人二十贯,仆从不算。”
为首的被称作“二哥”的人随手扔过一个银锭。
小丫鬟接过,低头看那小小的银锭,不知辗转了多少人的手,又在草原部落风吹日晒多少年,已经有些发乌了,一看就不是官银,也不是质量好的宋银。
最紧要的是,这银锭也就五六两重,跟东家定的二十贯钱相差甚远,万万抵不上。
“这不够……”
“而且是一人二十贯,仆从……”
“不够什么不够!”
最壮硕的那汉子一把扯过帘子,大步流星往里面走进去,“俺们卖一头羊才几个钱,你张口就要俺二十贯,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值这个价。”
帘子被砰地扯掉。
“没里野”身边跟着四五个人,走在他“二哥”后面,一把抓住他哥哥的臂膀,往里面钻。
边说:
“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还拦着不让俺进,不是说有仙女么,仙女在哪呢?让俺瞧瞧。”
见到他们进来,彻底惊扰了其他客人,小丫鬟的眼泪顿时流下来了,不住地用手背去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想上前阻止这些客人,也想让那刚才问她诗句的被称呼“二哥”的人拦他们的同伙,不见这人驳斥自家兄弟,小丫鬟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吸了吸鼻子,想起东家的棍子和手板,连忙上前去拦。
被那叫“没里野”的汉子随手将她推搡到一边,整个人摔到地上,重重一声。
还嚷嚷道:“那个什么仙女呢,人在哪儿?”
室内一片混乱,这些草原的部落蛮族人见到女人就抓过来看脸,许多宾客趁机逃单。
陈赟和莲娘子皱起眉,莲娘子直往他身后缩,期盼这位一连点他几日的恩客能对她有几分怜意,被陈赟忙从身后捞出来,推到前面。
小丫鬟腿疼的厉害,似乎是筋骨挫到了,一时站不起来,蜷在地上抹着眼泪。
糟了,这下全都糟了。
她只是按照东家的吩咐提了一声钱,为何这些人就一下子发了凶性,二十贯是一直都有的定价,若是觉着贵,城里也有廉些的阊门,全然可以去那些地方。
小丫鬟想要起身,稍稍一动,脚踝一阵钻心地疼。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疼的厉害,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有好些宾客都卷着走了,屋子里乱成这样,东家是绝不会拿钱给她治病,她以后恐怕是要瘸了。
小丫鬟用手背抹着眼泪,擦完一下还有一下,心里又害怕,又委屈。
院子里和屋室内打砸的厉害,也不知那些人是从何处来的,这样有力气,抬手就能把一张桌子举起来,砸个粉碎。
到处都是劈里啪啦的碎裂磁盘声音,还有女子的惊呼啜泣,还有许多宾客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声音,几个小厮围着上前。
糟了,这下真糟了。
小丫鬟起身,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脚踝又是一疼,刚试着走上一步,忽地扑通栽倒在地。
一双手有力地扶起她。
小丫鬟哭的眼皮红肿,满脸哭都是鼻涕眼泪,抬头想要看是哪位好心人,忽地一怔。
眼前人一身寻常客人装扮,扶着她坐到远处,这里既僻静,附近没有小厮和宾客,又安全,不会被那些汉子打扰。
抬起头,叮嘱一句:“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动,知道么?”
声音很熟悉,那张脸小丫鬟再熟悉不过。
她小声惊呼一句。
“李公子!”
眼泪滚滚滚下来,李浔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前竖了一下,让她不要说出去。
小丫鬟捂着嘴巴,连连点头,眼泪流下来。她念了那么多日李公子,人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还在危乱之中把她带走。
小丫鬟蜷缩着靠在墙角,双手轻轻捂在受伤的脚踝上,一阵一阵热着肿胀,很疼。但她已经不那么怕了。
抬头怔怔看着那高挑的身影,见到方才救她的人进入人堆里,忽然就不见了影子。
不知去往何处。
……
……
“二哥,这还有个女人,让俺们瞧瞧什么模样。”
从远到近忽然传来笑声,声音豪爽,嗓门很大,莲娘子鞋袜褪去一半,露出畸形双足,听到声音,泪眼涟涟,又往陈赟身后缩了缩。
陈赟瞧着那几个剃了头发的草莽汉子往这边来,刚才还看着热闹,这就轮到他了。
见到这几个人大步向这里走进,扯开帘子,随手一撕。他心里一紧,忙把身后的莲娘子推了出去。
“你莫连累我!”
那汉子逼近,随手捞过挣扎的女子,哈哈大笑与兄弟们炫耀,一边走,一边扒开头发,瞧了瞧模样。低头一看,忽然愣住,大吼叫骂一声。
“什么东西,这脚吓死个人!”
陈赟推走了人,刚松了一口气,张望着去瞧。
忽地感受到身后一阵压迫。
脖颈一凉。
……
……
一颗人头。
滚落跌入莲花池水中,层层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