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看这溪流中的朵朵莲花,心里一哂。
假花而已,怎么之前会觉得像是那诗里的颗颗人头?
他转身回到座上,端起茶盏,望了望,“怎么还不来人。那小丫鬟带去哪儿了?”
……
……
小丫鬟拨开纱帘,去请两位娘子。
边走边轻声嘀咕:“这两位一看就是个当官的,给的是宋银呢。不过还是李公子好,人又俊,出手又大方,还很知礼。”
一重重拨开各种纱帘,小丫鬟却不觉得烦。
这可都是李公子让人布置的,被他这样一装扮,她们这地方顿时就不同了,格外素雅。
李公子虽然挑剔,有许多要求,但他出手大方,就连给小丫头的赏钱,也是用银锭,态度又亲和,说话很有礼,从不会瞧不起她。
还生的那样俊。
小丫鬟一面念着,一面不由想到。
李公子有两日不曾来了,也不知今天会不会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着那位李公子赏她的银锭,是私底下的赏钱,让她买糖吃的,并没有旁人知道,所以还揣在她怀里。
她舍不得花,也舍不得用剪子铰开,这可是李公子给她的。
走了很长一段路,小丫鬟上了木梯,卷起最后一重纱帘,道:“牡丹娘子,莲娘子,两位姐姐,楼下有客。”
那两位女子问了几句。
小丫鬟道:“好似是当官的,一瞧就不是寻常的汉人,还摆着官威呢。”
隔了一会,帘子挑开,有两位女子被身边的丫鬟扶着,弱柳扶风下了楼梯。行动之间,鬓发微颤,步摇晃动,背影细弱,微微含背。
她知道,只有十二位娘子身边的丫鬟才需要裹脚,那是被栽培。楼中的花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有人扶着走路。偶尔有客,起码要二十贯钱才能见上一面,也只不过弹着曲子说说话,再被瞧一瞧而已。
小丫鬟有些羡慕地看着她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脚。
见到两位娘子走远,连忙大步跑着跟上去。
两位娘子各自行了一礼,分别坐在陈赟和倪永年两侧。
陈赟低头瞧了一眼,没有说话,只低头喝茶,手扶在美人腰间。倪永年没有往下面瞧,只看着美人芙蓉面,又问了几句诗词。
“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倪永年提起来问。
“这是从哪听来的诗?”
牡丹娘子低着头,给官人倒酒,声音轻柔:“是东家听来的,前段时间叫人题上。”
东家请来的书生还要了五贯钱润金,把东家心疼的不行,格外叫人写了许多这句子,都挂在屋室内。
永年兄既然说到此事情,远坐在一旁,把玩着的陈赟,也道:
“倒只是会附庸风雅。”
两位娘子一怔,问道:“可是这诗句有什么不对?”
倪永年卖了个关子,“你们去问问旁人,若是有知道的,自会告诉你们。到时候与你们东家说改一改,哪有花楼里摆着这样的诗?”
牡丹娘子与莲娘子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好奇。
一直凑在一起喝了一个时辰酒水,吃了些菜,陈赟与倪永年今晚就宿在江南居。
倪永年换了牡丹的屋子,拦着牡丹娘子一道逍遥去。
四下无人,陈赟叫莲娘子脱去绣鞋,与他瞧瞧。
等人咬着嘴唇,有些羞怯地露出袜子。陈赟一瞧,有些失望,笑道:“你这脚还是绑的大了些,我曾见过……南边来的花娘,有人的双足放在手里,只有一个巴掌大。”
说着,从怀里取出那随他一路颠沛的绣鞋。
拿起地上的绣鞋,两相比对,说:“你瞧,大了两圈。”
莲娘子心里羞着,被这样比对,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忍了一会,轻声道:“这是很疼很疼的,奴奴已经算足小了,楼中只有一位姐姐比我的还小,不知是哪位南朝娘子?”
当然是宋国的花娘。
这话陈赟没有说出来,只摆手道:“罢了,只是说了一句,何必这样作态?”
他手上丈量着尺寸,陈赟对着美人,心里也没有多少气,说:“你们这也算妙处。听闻你们还会许多宋礼,瞧着又都像是汉人,你们东家如何让你们学这种东西?”
莲娘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陈赟笑道:“确实是有心的。”
莲娘子见到恩客笑了,知道人高兴,心里也松了松,委屈消褪许多。
云雨一番,悄声问。
“方才那位官人说楼里的诗不好,之前请来的题字学生却没说过。奴奴笨拙,不知劣在何处,心里好奇着,官人可否告知一二?”
陈赟躺在榻上,闭着眼睛。
北边能有什么正经读书人,就算有些懂得诗书的,也不见得知道南唐中主的这句诗词,更莫说是花娘请来题字,能请来什么好书生。
“搀我起来。”
他枕在花娘腿上,抬起胳膊,在空中虚虚勾划。
“这诗前面确实是佳句,只是上面所题并非全诗,还阙了两句,倪兄说你们只会附庸风雅,此话虽重,确是不错。”
莲娘子好奇。
“到底是什么句子,使得二位官人如此说?”
陈赟笑了笑,枕在美人膝上,闻着香味,又痛快了一番,心情不错,愿意为这花娘解答。
他说了全诗。
“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
莲娘子惊呼一声。
陈赟笑问:“你说,此言可有错否?”
莲娘子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诗句,轻声说:“也不知前面好端端的,为何后面忽然写出这种话,让人心里发瘆。”
陈赟哈哈大笑。
看到莲娘子吃惊有些微慌的样子,他起身按住对方的手腕,扶住花娘瘦弱的肩膀,坐在自己怀里。
“有什么可怕的?”陈赟低声说,“好了,本官人为你顺顺心口。”
“我还要留在中京两月,明日再来你处光顾,到时候可要把脚缠的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