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四溅,锦鲤乱逃,他哈哈直笑。
想起老三也喜欢听故事,赵佶道:“叫三哥儿也过来。”
梁师成躬身:“臣这就去办。”
再次见到李浔,相貌姿仪还是那般出众,赵官家让他近前来。
赵官家两撇小胡子活灵活现,问他:“胡杨木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这说的可是真的?”
近距离看到这位皇帝,李浔能看得到他衣裳上龙纹的绣线,巧夺天工,在日光下闪动银光。
衣裳很轻,殿内温暖非常,冬日的冷风吹进殿里,暖熏熏的,全然不似汴京城外那般凛冽,连皮肉都能一同割下来。
“多半是真的。”
李浔说,“胡杨木生长在西地,此地风沙吹拂,少有雨水,故而不腐不烂。”
皇帝问:“那若是朕让人去西边挖了这胡杨树,种在园子里,也不能让它千年长青不腐?”
李浔点头。
“是如此,时节难易。”
若是别人对他这么说话,赵官家心里会不痛快。
但是李浔往那一站,笔直修长,风姿气度,竟然让人想起《三国志》里的周郎。
他身边不缺圆滑之人,唯独缺少这种不善言辞,一心做事的良才。
赵官家心情颇好。
问:“你办好了蹴鞠赛这件差事,朕心甚慰。梁师成,蔡攸,高俅,他们都得了赏赐,唯独你,朕还未赐下奖赏。你想要什么?”
李浔想了想,不知赵佶会给他什么。
他对宋人的礼节和奖赏,就算是这几个月用心去学,仍是知之甚少。
他开口:“只要是官家所赐,莫敢不从。”
赵佶打量了他半晌。
膝前的嘉王殿下也跟着爹爹一起瞧他,微微歪着头。
赵佶看向梁师成。
他顿了顿,摸着膝前三哥儿的脑袋。缓缓道:“年轻人如此姿仪,穿着白衣未免浪费天光,也显得朝公不知举荐。梁师成,你去为他取一件衣裳来。”
梁师成心领神会,取来一件官服,让李浔去偏殿换上。
宫人帮他整理衣冠,梁师成笑着恭喜道:“李官人,这回可算是通了天。”
李浔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绿色官袍,微微垂眸。
“多谢梁公。”
他整理完衣冠,从偏殿走出来,众人眼前俱是一亮。
皇帝倚在座上,赞道:“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梁师成在一旁笑道:“李浔是太学生出身,又给官家立了功,外边还有诗才传出来,就算是台鉴那帮儒生,也没有话指摘。”
他这是哄皇帝的话,但若是合力压下来,也没有臣子不长眼色地上奏。
如今官家御宇十年,不是上位之初,台鉴官还硬气的时候了。
赵佶颔首。
官家敲定道:“从明日起,你就为三哥儿讲书吧。”
膝下的皇三子赵楷,惊喜地抬起头。
……
……
“李浔讲书?”
蔡攸问:“他读过书么?”
周海弯着腰,热水和茶盏砸在他脸上,他仍一动不动,保持着微微弯腰低头的姿势。
周管家在一旁解围道:
“官家叫他面圣,这李浔倒是得了嘉王殿下的青眼。”
蔡攸神色难看,他让李浔去读书,为的就是让此人几年内都出不了仕。李浔的课业他也看过,答得简直让人发笑,如果无人相助举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名列前茅,被朝廷选拔上去。
蔡攸气闷,嗓子和肺腑又是一阵发痒。
用帕子掩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周管家道:“官人消消火,一会小人去请大夫来。”
“请大夫来又顶什么用,喝了那么多药,扎了那么多银针,连个病都看不好。”
蔡攸讥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是气的,请大夫来也没用。
摆了摆手,让周管家沏茶,自己端起杯盏压压火气。
蔡攸看向周海:“你一五一十仔细说一遍,李浔是怎么绕过我,得到官职的。”
周海细致地讲了一番。
听完,周管家道:“看来是因着蹴鞠赛的差事,被梁公举荐的。”
蔡攸脸色变幻莫测,“十月就有一回,今日又把李浔带到殿前,梁师成一而再,再而三,坏我的事。”
周海低头扯了扯嘴角。
心里生出几分古怪。此前官人这一副全力保荐李浔的样子,任谁都会误会,梁师成不过是还先前的人情债。哪想得到官人还有另一幅心思。
周管家思忖了下。
他轻声道:“要不安排人上书?毕竟李浔的课业封在太学里,又没经过三月的考核,直接封官……确实有些不妥。”
蔡攸用力拍桌。
袖子用力拂过,桌上的止咳的果盘和茶水都滚到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桌上的几张文书都飘落在地。
蔡攸:“你这是让我上赶着给官家添堵?”
周管家和周海都跪下来。
“小人不敢!”
蔡攸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邪火,把脚边那茶壶踢的更远,碎瓷飞溅,划破周海的眉眼。
蔡攸瞧那跪着的叔侄二人一眼。
他心气不顺,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敢。”
蔡攸拿起桌上的匣子,用力把那些修修改改,涂涂抹抹的诗稿撕碎,一张一张撕毁,撕得粉碎,一片一片碎纸在地上拼凑出残句,如同落雪。
他冷笑:“这东西也没用了。李浔防着我呢,他根本没用府里的诗。”
“官人息怒,这般重怒,实在是伤身啊……”
周管家和侄子跪在地上,头上沾着碎纸屑。
蔡攸猛烈咳嗽,像是要把肺也要咳出来。
过了一会儿。
周管家才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蔡攸声音沙哑:“去把那老大夫叫过来,告诉他不管是什么虎狼药,先给我用上。”
“初一到初三,我必要一同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