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来了还在念诗?”王贵妃问儿子。
嘉王赵楷一下子醒了神。
“娘娘。”
王贵妃拿着金簪在发间比量,淡淡地扫了一眼铜镜里儿子的脸。
不紧不慢地抱怨:
“怎的去了一趟太学,像是丢了魂一样。”
赵楷行礼,对母亲道:“娘娘,儿子发现太学一贤良。”
“哦?”
赵楷眼睛闪闪发亮,说的十分兴奋:“太学上舍里有一位太学生,名叫李浔,今年十七,长我八岁,才学真所谓天授……”
“若不是在太学相遇,儿还以为……”
王贵妃面色有些古怪,以为亲生子要招揽人家:“你这么早就想这些了?哪个小内侍在你耳边说这些?”
“什么?”
赵楷没听明白,他目光闪闪发亮,念了今日看见的那首词,从怀里拿出诗稿,递给母亲看。
只要一看,就会懂李浔有多难得。
“这就是那李浔作的词,他还说是旁人做的,这样的诗才……”
王贵妃轻念了一遍这词句,她是向太后身边的婢女,官家即位后就被赐下做妃嫔。因皇帝喜欢诗词书画,她特意请教儒生,也颇有造诣。
“朝饮前溪水,暮泛前溪舟。溪头有明月,照见古今愁……”
王贵妃微微蹙眉:“你说他年不过十七,这般岁数,连愁是什么都不懂,如何能作出这种词?”
赵楷道:“儿子之前就听过李浔讲书,早就让人查过他。”
他解释说:“李浔祖上原是齐州人,据说原也是书香之家。多年前迁往杭州,父母亡故,只留下他和胞妹。小儿时常生病,只能把家中藏书卖去还钱,如此相依为命长大,怎么会不知愁?”
王贵妃道:“倒也是可怜人。”
赵楷非但查了这些,还查到李浔被乡人欺辱,身上套了个杀人的名头,被摇家村的人拿去顶罪……这些就不对母亲说了。
还好有刑部主事和刑部官员发现了蹊跷,派人去杭州捉拿真凶。不然现在已经入冬,恐怕李浔已经被秋后问斩了。
一想到差点和这样的好词插肩而过,赵楷一阵后怕。
若是换个人,说是有官吏发现某人如何不凡,于是觉得不是真凶,派人去千里外的两浙查案,他只会以为是有什么勾结。
但李浔往那一站,他就信了。
果然不凡,嘉王赵楷在心里想。
他道:“母亲,我想让李浔为我讲经。”
王贵妃终于选定了一个白玉簪,簪入发间,摇摇晃晃仿如真花。
她想起儿子之前说的话:“就是他为你讲的那些古怪的故事?”
“不是为我讲的,是我听到的。”
“不准。”
“那么多先生不去听,反而跟一个少年人学书。”王贵妃扫他一眼,道,“你要想想你父亲,想想宰执们,想想文武百官会如何看你。”
赵楷低下头,应了一声。
……
……
李浔带着蔡休回家,对方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路过自家宅院的时候都往后躲了躲。
同行几人都很理解。
蔡休每次作完诗词,回家就会挨打。
想到这厮都作出了什么东西,王逸只觉得伯母打的还轻了,连肿也没肿。
李浔写了个信条,告诉蔡家人这小胖子今晚的落处,免得让人担心。
蔡休看着李浔写完,想起这一天自己干的好事,心里一阵后怕:“你告诉他们,我娘不会直接过来吧?”
“你不告诉他们才会挨打。”李浔道。
王逸也点头,“就是如此,今日考核,你经义后面写了多少?”
蔡休支支吾吾:“我把我会的都写上去了。”
“那就是没写。”王逸心里了然,“你最好庆幸主簿不会把你打人的事和家里说,否则……”
蔡休犹疑:“主簿会为我遮掩么?”
王逸摇头:“不会。”
种彦崖已经听他们说完了今日这番胡闹,摇了摇头。
心想,左右蔡伯父只有蔡休和蔡玉两个子嗣,如何也不会看着伯母把人打死。
蔡休揽着白子兴的肩:“白十一,还是你够义气。”
王逸本就脸圆,一笑像个雪团。
他道:“你们两个该谢的是李浔才对,若不是他踩住了樊五的脚,恐怕人早就爬起来了,哪有你威风的时候?”
听了这话,蔡休又伸另一只胳膊揽住李浔的肩膀。
他白日里在地上滚了几圈,衣袖上都是灰和墨汁,李浔直接打掉他的手,往旁边躲了躲。
蔡休一想起今日的事正好撞到了皇子们的头上,心肝直颤。
越想越难受,他决定换个话题,来让自己忘掉今日这些糟心事。
“李浔,你之前作了什么诗,还让主簿专门过来找你,难道写得比我还有新意?”
蔡休之前做的诗词,最多只有学官来找他,让他把先人的诗词每日抄十首,好好记在脑子里,省的再这般胡言乱语。
李浔居然让主簿来找,到底是作出了什么东西?
李浔道:“我抄了一首之前听来的词,没有署名,主簿来问我是不是我写的。”
“你怎么回的他?”
“我说这是我的卷子。”
蔡休听出这里面的意思,用力一拍白子兴的肩膀,哈哈大笑。
王逸问:“那是什么词?”
李浔把全词和几人念了一遍。
王逸默念了半晌,才开口:“果然是没听过,是谁作的?”
李浔道:“真不记得了。”
王逸道:“这次你的诗词要拿甲等了。”
李浔摇头:“词又不是我作的,只是我才学疏浅,不想同蔡休一样胡乱做,才抄录上去。”
蔡休瞪他。
“李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作诗很难听?”
几人一齐点头,连种彦崖也点头。
蔡休把脚下的石子踢远。
白子兴素来文盲,只觉得李浔写得好,不知是有多好,比起这首古今愁,更在意蔡休又出了什么大作。
他问:“蔡休,你作了什么?”
蔡休挠了挠头:“其实这次还是写月,我就把上次写中秋的那首诗充抄了上去,当然,作了一定修改。”
白子兴:“所以是?”
蔡休低下头。
“好个大月亮,挂在天边上。月团咸蛋黄,吃得我发胖……都别笑!我压了很久韵脚。”
几人轰然大笑。
转头拐个弯,就到李浔的新宅。
他们是为了安慰蔡休才多走这些路的,都拍了拍蔡休的肩膀,表达自己的同情和安慰,才转身离开。
蔡休直接去了客房,放自己的书箱。
见小胖子不在,戴平安递给李浔一个拜帖:
“郎君,左司谏王黼明晚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