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还能说圣人言?
萧随掏了掏耳朵:“什么意思?”
他没听懂。
作为萧家旁支,进使团不过是随手安排,萧随的汉学功底,还没到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话的程度。
蔡休不屑地看这文盲一眼。
他卖弄道:“就是说,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君子家里有肉,但他可以吃,也可以不吃,但他不吃那么多,谁像你这样吃的这么胖?”
萧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没太听懂君子为什么不吃肉,但对最后一句还是颇有见解的。
上下打量蔡休的体型,他乜了一眼:“你也有脸说我?”
王二忽然转回了头。
用袖子掩住脸,专心看着彩楼里的歌舞。像是一下子喜欢上这些乐曲和鼓音。
身下坐着的墩子,也不知不觉中远了这三人几分。
这般解读孟子言……王二认真打量着歌舞,喝着杯中浆汤,放下蔡攸的交代,什么“多提点他们几个”之类的事务,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给这人丢。
也不知李浔是怎么受得了蔡休,和蔡小胖子坐在一处,不会觉得羞愧难安么?
转念,王澍之想起蔡休之前说过的,李浔不通文墨,写得字连他也不如,摇了摇头。
王二可是见过蔡休字迹的,据说连他们家下人都仿不出那般难看的笔墨,能比蔡休写的还差劲,他不敢想李浔写字有多难看。
只要不闹出事端来,就随便他们去吧,他不再多管,丢不起脸。
这么一想,墩子又远了三分。
几个就这样一边吃着,一边小声闲话,浑然不觉周边人都离他们远了不少。
蔡休看着萧随不以为意,就把之前在李浔这里吃的羊肉,天花乱坠地形容一番,让人直咽口水。
到最后,萧随明明吃了饱饭,肚子里却觉得很饿,伸手想抓住李浔的衣袖。
李浔轻巧避开他满手的油光。
萧随毫无察觉,讪笑着用帕子抹了抹,把手擦干净,亲切实意,含情脉脉地望向他:“李兄弟,你家住哪,下回我送你几头羊。”
他恨不能和李浔当场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
好好尝一尝那什么软烂脱骨,香气十足,鲜香扑鼻的羊肉是何滋味。
蔡休和他臭味相投,在一旁连连点头。想着能再蹭一顿烤羊吃,眼下这宫宴也成了庸脂俗粉。
李浔看着这个过分壮实的辽人,一个念头在心里划过。
他点头答应。
“你带羊来,不过作为交换,你要教我辽语。”
蔡休奇怪:“你学辽国话做什么?”
李浔笑了笑,自有话去回他:“樊五之前说会说吐蕃话,我想也学几句辽语玩玩,不是说北边牛羊更好吃么?”
提起樊五,蔡休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那我也学。”
萧随连连点头,看着这两人求知好学的年轻人,他已经知道这二人还是太学生。
宋人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学习,真可敬。
萧随在心里想着。
王澍之已经坐到其他地方,不知他们如此一见如故。
左右已经带他们进来,总不能闹出什么事,也算是把蔡攸的交代做完了。他抿了一口酒水,看着皇帝开始敬第七盏御酒。
……
乐队和舞队表演着《三台》舞。
刚演过左右军筑球的队伍,赵官家给胜者赏赐银碗和锦彩,他们把锦彩披在身上,跪谢圣恩。
赵官家笑了一声,宫人把这些人带下去,梁师成递过鞭子,赵佶松动了一下筋骨,在输了那队队长的身上挥下一鞭,随手扔在地上。
身旁的宫人用粉彩划画他的脸,意思是无颜见人,作为对失败者的标记。
一直等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萧德舟才跪拜离开。
赵官家端起酒盏,敬第七盏御酒,君臣同乐,随后宰相敬酒,百官敬酒。随着百官敬酒,《三台》舞再次演奏,一舞结束参军色上台致诵,指挥着四百多个女童上来。
这些女童正值妙龄,容颜秀丽,或戴着花冠,或梳着仙人髻,身穿鸦霞之服,打扮与众不同,和汴京流行的妆点没有相似之处,都十分曼妙。
为首四人,跳着《采莲》曲。
盘盏中盛放着排炊羊。
赵佶放下筷子,兴致缺缺,每年都是同样的戏码。
他看向蔡攸,对方脸色煞白,苍白的堪比上好的玉纸,招了招手,让人到他近前来。
等蔡攸行过了礼,赵官家把没动过的那排炊羊让人送给他。
赵佶感兴趣问:
“居安可是服了丹?脸色这般皎白。”
廊下的北风扫来,蔡攸躬身,恭敬道:“小臣没有服丹,恐怕是这些日子在宅里闷着,不见日光,故而瞧着白些。”
他咬着舌尖,口腔里能品味出血腥的铁味。
只有这么咬着,才能让他稍站正了说话。
赵佶叹气:“那好吧。”
对蔡攸这个能逗得他欢心的人,赵官家还是颇为在意的,关切问:“居安身子可好些了?几月不见爱卿,朕可是少了一员肱骨之臣。”
不远处的廊下,蔡攸像是听到了一声轻哼。
他弯着腰,笑着说:“有官家照拂,小臣饶是有疾,也可以好了。”
赵佶听的心头一动,看向梁师成:“朱勔朱冲送来多少船水漂石?”
梁师成侍立在一旁,也像是没看见蔡直学士煞白煞白的脸,眯着眼笑说:“有三十四船,都是精挑细选的。”
赵官家点头。
“给三哥儿分两船,他喜静,小儿也该好生活动活动筋骨。再……给大哥儿两船,让他也学着乐一乐,其他老五老六,都分一船……”
赵官家在御座上一敲一敲,“童贯分他两船,至于居安,也两船。”
他露出松闲的笑容,看向蔡攸:“明日,直学士同朕共戏一局!”
蔡攸已经浑然忘记大夫的那些提点,他缓缓跪到地上,冰凉的地砖激得他膝盖凉了一下。
殿外,朔风吹来。
蔡攸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臣,叩谢,圣恩。”
皇帝大笑,让人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