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他当下的立场与上辈子彻底调转,截然不同。
最荒唐的是,他与他当下的立场其实有着不可缓解的矛盾。
这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难不成这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顾濯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苦涩一笑,对影自怜?
余笙不在意他想些什么,看了一眼窗外夜色,说道:“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往外走去,脚步轻快。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想起一件事情,随意问道:“接下来的辩难和解经你还要参加吗?”
顾濯摇头说道:“不了。”
余笙说道:“何时回去?”
顾濯下意识嗯了一声。
然后他才感受到余笙的目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补了一句:“不是明天,在离开之前我想先见一个人。”
余笙以为那人是林挽衣,心想难得见上一面,转眼就又要分别,那的确应该要多待上几天时间。
这没什么不合理的。
挺好的。
就在这时候,顾濯的声音响了起来,落入余笙耳中。
“我现在忽然觉得有必要给这门功法起一个名字。”
“嗯?”
“我的意思是,等我想到名字的那天,你会是第一个知道它的人。”
“好。”
……
……
事情尚未真正了却,如何转身就走?
天命教迎来一位新的教主,这件事已经被各大宗门的强者所知晓,相信随着秀湖真人的死亡被揭开后,相关的传言将会愈演愈烈,直至为世人所耳熟。
人世间将会多出一位神秘无比的魔教教主。
这是顾濯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裴今歌如此想着,唇角泛起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弄的笑容,心想自己可真不是一个能让人喜欢的人。
就在不远之外,天命教的三位长老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很难不为之生寒。
这场谈话不在崖边,不在梅边,而是在如海般的松林里。
寒冬深夜,星光穿不过茂密的枝叶。
此间唯有黑暗与死寂。
像这样的地方,不仅适合谈话,更适合杀人。
事实上,天命教的三位长老来到这片松林之前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担忧,只不过他们的感性最终还是被理性战胜了。
要是连他们都死了,那天命教不也就亡了吗?
教主没道理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
裴今歌轻声说着,敛去识海中的纷乱思绪,神情淡漠:“秀湖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长逾道人沉声喝道:“但这是你给他的选择!”
裴今歌说道:“因此我很感激秀湖在生的诱惑前愿意去死。”
话至末端,她微笑着叹息了一声,似是感慨,又或缅怀。
在世人眼中已是魔头的三人,此刻看着裴今歌,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教主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尊大魔头?
“不要让目光停留在过去。”
裴今歌笑意不减,负手而立,说道:“你们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
长逾道人神情凝重问道:“什么事?”
裴今歌说道:“去杀人。”
此言一出,隋钱谷和安宁道姑神情骤变,脸色倏然苍白,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个名字——顾濯。
裴今歌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她没有笑出来。
“李若云。”
“……就这么一个洞真境也值得我们出手?”
“难道值得我出手?”
“绝无此意。”
三位长老面对这一声反问,毫不犹豫地直接道歉,异口同声至极,当然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裴今歌看着三人,微微一笑,温柔说道:“放心吧,接下来我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需要处理,短时间内你们是看不到我了。”
三人里没有谁因为这句话而松一口气,因为都不是白痴。
裴今歌懒得与这三人废话,转过身,往外走去。
“李若云必须要死。”
她随意吩咐道:“还有李家此次前往慈航寺的那些人都不要活了。”
隋钱谷神色微变,委婉说道:“一个李若云还好,但您要是把人都杀了,恐怕会带来……不太好的影响。”
李家在南齐的影响力几乎深入到每一个方面,与齐国皇室相比亦是不逞多让,被认为是南齐仅剩的脊梁。
近些年来,因为天命教前任教主的缘故,李家不得不接受天命教在南齐生根发芽的事实。
但如今那位老人已经死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在于秀湖真人被李家软禁这件事情上。
裴今歌头也不回问道:“什么不好的影响?”
隋钱谷认真说道:“这很有可能被李家认为是开战。”
裴今歌说道:“那又如何?”
安宁道姑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教中正值新老交替之际,理应休养生息,而非四处树敌。”
裴今歌突然间停下脚步。
看着这一幕画面,此时的三人神情意外坚定,与先前的谨小慎微区别明显,看上去不再是那种唯唯诺诺如家犬般的走狗,有了些许魔道强者的风范。
她转身望向朝着那三人温柔一笑,说道:“那我给你们另外一个选择,去杀顾濯,如何?”
此言一出,先前一切坚持便如笑话,瞬间消失无踪。
以长逾道人为首的三位长老,毫不犹豫地放弃先前的坚持,诚恳承诺不会放过李家此行的任何一个人。
裴今歌心想这可真是无趣。
然后,她再想到当下正在做的事情,从秀湖处得到的那条线索,很怀疑决意追寻真相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疯了。
明明那只鬼的事往上呈到陛下面前就好了,不必承担如此沉重的风险。
明明盈虚的想法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何非要去亲自确定虚假?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都是顾濯的问题。
裴今歌心想。
若是自己因此而死,那这是否也算是一种误了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