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
这无疑是极有分量的两个字,因为这人世间不管往前看还是往后去看,每一个时代里真正有资格被冠上这两个字的修行者始终屈指可数。
陆明诚,或者说盈虚道人毫无疑问就是当今天下这屈指可数的数人之一。
在大秦踏入第二个千年,白皇帝威震天下,诸国莫敢不从,诸宗皆尽臣服的偌大人间,盈虚道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天命教,与大秦展开了一场长达六十余年的漫长战争。
哪怕天命教屡败屡战,没有过几场值得称道的胜利,直至今日仍未触动大秦根基,这番作为依旧值得以壮阔二字形容。
因为天命教至今依旧存在,未曾消亡。
如果问世人,道主死后的人间还有谁堪为白皇帝之敌,得到的回答只能是盈虚道人。
如今人间明确踏入羽化境的修行者不过九人,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魔道第一人此刻就坐在顾濯的身旁,笑容和蔼而诚实。
与寻常老人找不出半点区别。
……
……
“我提前进入云梦泽就是为了看你。”
陆明诚敛去笑容,缓声说道:“但是很遗憾。”
顾濯摇头说道:“这句话听着有些吓人了。”
“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意思。”
陆明诚的声音很是无奈:“我只是在遗憾自己看不清你。”
顾濯想了想,说道:“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很正常。”
老人闻言也不恼火,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点头说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顾濯平静说道:“我说话一直有理。”
听到这句话,陆明诚的眼里突然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最终都化作为疑问,然而他在片刻沉默过后,不知是何缘故,最终还是没有把心中那个问题付诸于口。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顾濯忽然问道:“想着来都来了,干脆直接留在这里等道主的传承现世?”
陆明诚说道:“以及和你聊天。”
顾濯着实不想聊这个天,因为其中的麻烦肉眼可见。
问题在于,这或许就是当下最有意义的事情。
不是因为老人的境界当世顶尖,动念之间完全可以杀死在场的所有人,而是这至少能让他知道的更多。
“那就聊吧。”
他看着老人说道:“在你眼里,道主在云梦泽留了什么东西?”
陆明诚神情认真说道:“留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意在委婉拒绝的废话。
顾濯也不在乎,直接换了个话头,问道:“你元始道典修的怎样了?”
“不怎样。”
老人很认真地想了一遍,然后说道:“误入歧途,以这四个字来形容比较准确。”
顾濯随意说道:“那你练成的就是元始魔典。”
陆明诚愣了愣,下意识问道:“这是不是太随意了点儿?”
“误入歧途不就是走火入魔吗?”
顾濯理所当然说道:“入魔入到羽化的境地,谁能说你练的不对?既然你没有练错,那给功法换个名字又怎么了?”
陆明诚无言以对。
顾濯说道:“收徒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随意之余更是直接,很有余笙在苍山时的味道。
更为奇妙的是,陆明诚对此毫无意见。
“没有。”
老人坦然自嘲道:“自夏祭以来,真有天赋的人都去了大秦的神都,剩下那些愿意入教的要不就是被挑剩下的,要不就是走投无路之人,都不适合成为我的弟子。”
顾濯想了想,说道:“李若云其实还算可以。”
陆明诚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如果没有意外的出现,他将会借此人为桥锁定苍山的位置,尝试杀死白南明。
可惜一切都已成空。
“从天赋上来说……”
老人缓声说道:“李若云确实可以,但传承不是小事,必须要再三细看,而且旁人也不见得愿意。”
顾濯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评价道:“不该想的地方想太多。”
陆明诚笑了笑,笑容里几分自嘲,感慨说道:“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在云梦泽外徘徊多日,旁人来信问我如何,我只回一句将至?”
“也对。”
顾濯不再多言下去,就此沉默。
陆明诚转过身,看着他说道:“这就不聊了吗?”
顾濯反问道:“还有什么好聊的?”
陆明诚一时无言。
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两人的立场并不相同,在利益上亦有根本冲突,若是境界相同或许早就打起来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聊上许多句?
无话可说才是合乎情理的。
然而顾濯却没有直接起身离开。
他从旁边随便搬来一张椅子,找了处空地放下去,便直接坐了下来。
接着,他抬头望向夜空,让月色落在眼中。
陆明诚没有转身离开,没有再搬一张椅子来,就这么平静地站在一旁沉默沉思。
少年坐而老者立。
不知为何,这一幕画面莫名和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