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不变,只让那一抹惊喜流露在眼神里,无愧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
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前面那一关竟恐怖如斯到这种程度吗?
“请问……”
谢道斐的视线越过林挽衣,望向顾濯问道:“这里先前发生了什么?”
顾濯与此人对视。
“打了几架。”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因为我想让夏祭结束在这里。”
直到这时,中途到来的林挽衣才知道顾濯为何而战。
谢道斐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你现在明显已经无力再战了,还要坚持这个决定吗?”
顾濯嗯了一声。
这声音很轻,更显疲惫。
谢道斐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但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没做,静静寻了处地方站着,沉默着进行等待。
不久过后,另外两处擂台也有考生守擂成功,得以来到这处崖畔。
画面渐渐热闹。
谢道斐看着场间画面,心想这应该差不多了。
不等顾濯开口,他直接向那几位考生解释了当下的情况,准确地传达了夏祭在此结束的意思。
只不过很没意思的是,这位阴平谢氏的公子,稍微着重描述了这片废墟因顾濯而起,以此惨烈之战况,行规劝之事,因为他对顾濯很服气。
那几位考生的反应极为相同,第一反应都是错愕,以及震惊。
任谁也无法不愿接受这荒唐的提议。
然后这两人望向顾濯,看到他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极大的怒火。
如果你是全盛之时的你,那你的确有说出这句话的资格,我们也只能被迫同意你的做法。
但现在呢?
你明显身负重伤,手中剑锋折断,虚弱到只要一口气没喘上就会被直接淘汰出局了,凭什么再向我们说出这么一句话?凭什么拦下所有人的美好前程?
简直荒唐!
可笑至极!
这些考生对视一眼,目光落在小和尚的身上。
有人问道:“无垢僧,你支持顾濯?”
小和尚猜到了这些人的想法,沉默片刻过后,摇头说道:“不反对。”
白浪行依旧无言。
夏祭第一的确重要,但他要的是真正的第一,而非一个投机取巧得来的第一。
这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在确定自己不可能战胜顾濯后,他就决定不再前进半步,停留在此。
这些人没有谁认识余笙,而且她的虚弱也明显到无法掩饰的程度,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过问她的意见。
至于林挽衣。
她就站在顾濯身旁,为那人撑着一把破伞,更不需要问。
场间的考生不再迟疑。
没有一声抱歉。
“我们不同意你的做法,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没有落实自己想法的能力。”
这些考生为首者看着顾濯,冷漠而愤怒地说道:“所以我们不会接受你这个无礼至极的荒谬决定,我们会继续走下去,直到今年夏祭的终点。”
顾濯没有说话。
林挽衣准备拔剑。
他伸出手,平静地握住了少女的手,示意不必如此。
那群考生看着这一幕画面,心想你现在果然就是一只纸老虎,先前就是在虚张声势。
废墟中响起脚步声。
考生们往下一关走去。
忽有嘶哑风起。
这在苍山里是很寻常的事情,没有人在意,所以当他们的脖子尽数出现一道血线,继而发现自己无法再继续迈步的时候,才堪堪反应了过来。
那不是风声。
是剑过的痕迹。
之所以嘶哑,是因为那把剑是断剑,不再如前锋利。
阴平谢氏的公子看着这一幕画面,眼神瞬间明亮,心想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
早在先前,他就认为顾濯尚有一剑之力,这才停下了脚步。
是的,先前他刻意描述余笙和顾濯一战的恐怖,就是让那群考生出现错觉,认为后者已然力竭,然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让顾濯真正力竭。
一切如他所想般进行,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林挽衣剑锋已断,不是他的对手。
其余人的态度都是中立。
在很短时间的时间内,谢道斐想了很多事情,重复确定自己的推断绝无错误。
接下来,他会迈出自己的脚步,向顾濯带着歉意笑上一笑,以此表示自己拒绝留在这里,将要继续前进下去,去看那苍山日出的决定风光。
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谢道斐却没做成。
不知何时,那把断剑插进了他的胸膛,带来了无比剧烈的痛楚。
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直至茫然无措。
带着这份茫然,他艰难地转过身望向顾濯的眼睛,声音颤抖不止,问道:“你刚才不是点头了吗,不是嗯了一声吗……你明明已经承认自己无力再战了。”
顾濯说道:“是的,你没听错。”
谢道斐眼神骤然明亮,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声嘶力竭喊道:“所以你刚才就是在撒谎!就是在算计别人!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的偷袭!就是在不择手段!”
林挽衣心想你难不成是白痴?
白浪行觉得这人真是白痴。
小和尚不好骂人白痴。
就算真的是谎言,谁让你自己信了呢?
余笙没有睁眼也没有这样想,因为她对此有另外一个看法。
“你想多了。”
顾濯以手背掩唇,咳嗽了几声,虚弱说道:“杀你,与战斗无关。”
余笙听着这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那把黑伞下。
顾濯轻轻放下手,手背上沾着先前咳出的鲜血,脸色苍白如雪,眼神亦黯淡。
是的,他已疲惫不堪,真元衰竭,身负重伤,憔悴将睡,与油尽灯枯仅有一线之差,但就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一线,落在这些人的面前……
即是天渊。
……
……
“就在这里结束吧,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自在道人叹息了一声,摇头说道:“接下来已经没有人能过去了。”
飞舟上一片沉默。
事实的确如此。
除非无垢僧和白浪行忽然改变主意,放弃自己现在的立场,才有可能改变当下的局面。
许多强者的目光放在裴今歌和苦舟僧的身上。
苦舟僧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考生之间的名次该如何决定?”
这个问题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但他这句话无疑是同意。
裴今歌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这有什么难的?”
“楚珺第三,余笙第二,第一……”
她起身行至凭栏处,俯瞰夜色笼罩下的千万人,对整座神都说道:“顾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