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庆州卫千户所中央军帐内,
千户阎三无力地跌坐在长椅之上,神情呆滞,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呆呆看着那报信军卒,手掌颤抖,慢慢说道:
“凶手找到了吗?”
“还没有,总旗大人说要回庆州后请仵作验尸。”
阎三脸色一僵,轻轻点了点头...
站在一侧,已经成为阎三亲卫的田兵此刻也脸色难看,
连忙摆了摆手,让那传信军卒退下。
待到军帐内只剩他们二人,田兵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悲痛,沉声说道:
“大人,这定然是那陆云逸的报复!”
阎三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营寨顶,眼神空洞,嘴巴微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对此,田兵面露不忿,咬了咬牙继续开口:
“大人,属下愿意带人前去彻查此事,一定能找到凶手!”
他脸色有几分难看,此事是他安排,并且他说过万无一失,
如今人才刚离开一日便死了,这让他如何是好,只能寻求机会将功补过。
这时,一阵冷风顺着帷幕刮过,拂过阎三头顶,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随之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找得到吗?既然动了手,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如今车队已到庆州,你回去又有什么用?”
不由得,阎三想到了陆云逸一早离营时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心中莫名出现了一丝恐惧,眼神中也暴露出浓浓的忌惮,
他忽然看向下方依旧没有起身的田兵,若有所思问道:
“你说...大将军的调令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昨日来了。”
田兵一愣,而后猛地抬头,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
“您..您是说?这调令是他的脱身之法?”
阎三侧过头,脸色忽然平静下来,静静看着田兵:
“难道不是吗?昨夜死了人,今日一早他便一走了之,这是巧合?
大将军统领北疆军伍,爵永昌侯,乃太子所属,在京城亦是通天人物,
此等人会主动下调令给一个百户?你信吗?”
空洞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久久不息。
....
此时,庆州城外,风雪飘摇,漫天白雾,让人看不清眼前事物。
在这一片银白中,一点黑色急速扩大,就如那滴入清水的笔墨,从一个点慢慢变成一道长龙!
咚咚咚的马蹄声接连不断响起,一队军卒从风雪中冲出!
漆黑的高头大马蹄子高高扬起,重重落在大地之上!
直至此刻,“庆州”二字清晰可见!
“好小子,听旁人说你逛这草原就如自己家一般,起先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骑兵队伍前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石正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即将落山,不由得发出感叹。
“哈哈哈,大人说笑了,大将军有令,我等自然要不走寻常路,快些赶回来。”
在他一侧,陆云逸骑在一匹黑马之上放声大笑。
不管如何,回到庆州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
石正玉轻轻点了点头,勒紧马缰:
“好了,快些入城吧,随我去复命。”
很快,百余军卒进了位于庆州东北角的前军营寨,这里比他们走时要热闹许多,
军卒多了数十倍不止,粗略看去,军寨的数量足足上千,其内可能有万余名军卒。
而且在入营寨时,陆云逸还看到了源源不断的民夫在推着驴车运送粮食,
队伍如同长龙,看不到尽头。
这让陆云逸眼神闪烁,心中微微诧异,
如今才一月底,大军便已开始源源不断进入庆州,
难不成因为他提前探查到敌情,进攻的时间提前了?
陆云逸心中带着疑惑,仔细观察着军寨中的事物,将其暗暗记下。
从战马军械的存放,甲胄战刀的处置,
安营扎寨的顺序排列,以及营寨各方人员的调配分布,
陆云逸无论如何看,都要比原本千户所安置的营寨精细得多,不愧为大明精锐。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军卒都是凤阳留守司、徐邳等地的卫所军,
是大明的真正家底,也是最能打的一支军伍,
如今全数交到蓝玉手中,这至少表明如今蓝玉是安全的,这也让陆云逸稍稍安心了一些。
“你在看什么?”
石正玉侧头瞥了一眼陆云逸,见他在东张西望,
远远不似其余军卒一般低头赶路,便出声问询。
陆云逸露出笑脸:“学一番安营扎寨,若是日后我能领兵,亦当如此。”
石正玉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引来许多军卒投来目光,在陆云逸等人身上来回打量。
“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军寨布置,你小子不错,比那些眼高手低,只知道嚷嚷着出去杀敌的小子强多了。”
“将军过誉了,军伍之事在攻亦在守,
就如这人之双腿,缺一便行动不便,走路不稳,仗也打不好。”
石正玉满脸怪异,顿住脚步盯着陆云逸来回打量:
“怪哉...你可知我军军寨是谁所为?”
“下官不知。”
“乃长兴侯所为,他曾与大将军说,
攻亦是守,守亦是攻,攻守皆重,两者兼备方可破敌制胜,你的想法倒是与长兴侯爷不谋而合,”
耿炳文?陆云逸心中凛然,又一个开国勋贵,
“长兴侯爷战功赫赫,岂是末将可以比拟,
仅仅是这营寨布置,末将都眼花缭乱,顾此失彼...大人还是莫要取笑了。”
此话一出,石正玉更为诧异,很少有年轻人能如此老成,轻轻点了点头,在前头领路。
很快,陆云逸等人来到中央军帐,
“你在这等我,我去通传。”
“劳烦大人了。”
待石正玉进入军寨,陆云逸眼珠乱转,
上下打量一番军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军帐布置与他想得一般无二,就算是主将军帐也不能太过显眼,否则就是活靶子。
而眼前军帐就是如此,与周围军帐大差不差。
很快,石正玉快步走来,面色凝重:“进来吧。”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正头甲,努力平复心绪,
即便早就见过,他还是有一些紧张,毕
竟如今是在军中,蓝玉说一不二的地方。
进入军帐,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挂起来的巨大地图,
上面涂涂抹抹,画着一道道细线,
陆云逸连忙挪开视线,又看向立于军帐中央的巨大沙盘,
两道人影就正站在那里,手拿长条,指来指去。
一人是熟悉的蓝玉,长身赪面,个子高挑,浓眉怒目,
此刻脸色有些涨红,正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另一人身形瘦削,仿佛经历过风雨洗礼的老松,看似脆弱,但眸子却闪闪发亮,透露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既然已经知道了元庭就在捕鱼儿海附近,
那我等大可长驱直入,人马不停,快速结束此战,若是让他们跑了,那我等可无颜面对陛下。”
蓝玉瞪大眼睛,对着那干瘦老头喋喋不休,看得出来压制着吩咐。
但那干瘦老头却面色如常,语气不疾不徐:
“大将军,就算是此刻出兵,能有多少兵?战马多少?粮草几何?
王弼和李景隆还在凤阳调兵,昨日还来信诉苦,
说如今将要过年,军卒士气不高,一些人还在其中使绊子,他们心力交瘁。
如今我们就这样丢下他们一走了之?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啊。”
“好好好,此言在理,我不与你争论此事。”
蓝玉颇为无奈地摆摆手,而后用力指在捕鱼儿海的位置:
“且看,如今是正月,再过两月便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