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飞快在后鞋跟一侧捏了一下。
捏过鞋帮的食指伸出,在第三个台阶的石头侧面,划了两下。
林静拍了拍裤腿,起身又抻了抻外罩衣的袖口,迈步走上台阶,过门槛进了院。
台阶侧面多了两道炭痕,斜斜的,像是某个孩童无意用脏手抓了两下似的。
却又仿佛带着些诡异的韵味。
林静的身影过穿堂,回到中院西厢房。
屋门吱嘎一声推开。
刘利昆抬头看了一眼,又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下,背过身朝向后墙。
人前是相敬如宾的两口子,人后,刘利昆对林静很是嫌弃。
不仅仅是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还因为她只是个女人。
没有了上面的钳制,日子越来越归于平静,刘利昆和林静,几乎是公开互相利用的目的性了。
各得所需而已。
之所以不拆伙,也不敢拆伙的原因,除了互相为对方打掩护,还有便是一损皆损,唇亡齿寒。
刘利昆最初是用来给林静打配合的。
两人从根上讲,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静默默的兑水,洗手,去了里间屋。
锅盖头已经钻了被窝,嘟着小嘴进入了深度睡眠。
林静站在炕沿儿垂头望着儿子红润的脸蛋看了许久。
看红了眼眶,差点就把两颗晶莹的豆子洒在儿子的额头上。
夜墨如潮,雪花越飘越大。
前院西厢房的屋门吱的一声响。
李春贵缩着脖颈抄着手,用头顶开棉帘子,甩步往外跑。
一步跨出垂花门,脚底板还打了个滑,差点没仰面栽倒。
东厢房那边也响起了两声咳,魏东来大步往外走。
住四合院的老京城人都熟悉这种套路。
临睡前基本都会跑一趟茅房,倒水卸货。
避免后半夜睡着觉呢被憋醒。
虽然有夜壶这个物件。
但毕竟是搁在屋里,闷上一宿半宿的,味儿也不好受。
自然是能少一点便是一点。
“东来,这个点还没睡呢。”
穿堂黑影里响起了招呼声,是那瑛宁的声音。
“是一大爷啊,去趟茅房,准备睡了。”
“同去,同去。”
不久,魏东来先一步回了屋,然后是一大爷那瑛宁抄着手进了院子。
又过了好一阵,西厢房的李春贵也缩脖子一溜跑回了院子。
垂花门前还跟偶遇的马老蔫告了个别。
四合院内各家各户便陆续熄灯拔蜡,陷入了寂静。
夜,越来越深了。
雪也越下越大。
最初林静在台阶上斜着划出的炭灰污渍,不知何时被人悄无声息的加了一道。
涂鸦从二变成了三。
就像是有满手煤灰的人扶着台阶抓了一把。
可明明就只是多了一道。
落雪的层次很是分明,不知明早会不会改变。
唐根生一夜好梦。
清晨早起一刻钟。
难得在家的时候下雪,他也要随大流出来扫个雪。
前院各家各户都有代表出来干活了。
铁锨铲一遍,再有人扫帚扫一趟,每个人都戴了厚帽子,穿了厚手套,呼哧呼哧的吞云吐雾,也笑着聊些内城外城的新鲜消息。
这时代的人干活都不偷奸耍滑,卯足了劲儿的往前冲。
唐根生干活同样卖力气。
从西跨院扫出一条小道到穿堂台阶下,再顺着往垂花门、大门方向。
最终几个大杂院的人齐心合力,把雪清扫到黑芝麻胡同的路一侧,仗着人多势众,还凑了几个大堆。
一直清扫到南锣鼓巷主街上为止。
“东来哥,扫帚帮我捎回去吧,我去对过吃碗卤煮火烧再回去。”
唐根生把手里的扫帚递给魏东来。
刚才闲聊说起过,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唐根生很招人羡慕。
魏东来说他不仅要养家糊口,城外同宗的亲戚还偶尔跑过来要米要粮,可舍不得去卤煮摊子上消费。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
唐根生不仅没不好意思,还张嘴让魏东来帮忙把扫雪工具带回去呢。
大大方方的花销,压根不考虑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