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臣阴子方谨遵圣天子谕!”
“圣天子万万岁!”
阴子方朝东南方向三叩九拜,才爬起身来。
朝眼前的钦差刘文礼行礼道:“钦差大人辛苦了。”
刘文礼朝东南方拱手:“为天子效力,岂有言苦?”
“阴大人,天子旨意,你也清楚了,毕竟是入了圣听之人,今岁定品宴在即,阴大人笔下行状可要注意些了。”
阴子方是一县之尊,朔邑之地的参评之人,肯定都要经他手行状。
顾安说到底,是出身贱籍,虽早已抬了庶籍,但对于戴了顶“天子特旨封赏”的这个头衔来说,却未免说不过去了。
规矩不能破,顾安崛起时日尚短,还未入品,再抬良籍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次定品宴上就不能有差错。
别人不管,但顾安必须入品!
否则,天子脸面何在?
阴子方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刘御史放心便是,这顾校尉本就是少年天骄,人中俊杰,下官原本就是要力荐他的,行状也早就写好,不过……”
阴子方斟酌道:“不知朝中相公究竟是何意?若只入品,以顾校尉自己的本事,也是手到擒来,”
“只是若想入高品……今岁定品,与往年有些不同,他州天骄亦汇于金城,”
“顾校尉毕竟年少,修行时日也太短,恐怕难与那些天骄争锋啊。”
阴子方对于这次天子圣旨忽然下到朔邑,也是惊愣不已。
但他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清楚。
因为刘文礼在宣旨前就来与他通过气。
这道旨意,其实不是出自天子,而是出自朝廷中枢,中书省。
连天子要明发旨意,都要通过中书省,加盖中书大印。
中书省的几个相公想要求得一道圣旨,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对阴子方这种文官来说,这比天子亲自下旨,更加震惊和不可理解。
中书省是什么地方?
是儒门中人一生所求之极致。
能入其中,不是宰相,便是未来的宰相。
阴子方此言,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刘文礼岂能听不出?
微微一笑:“阴大人,应当知晓,顾瑜顾怀瑾先生也到了金城?”
“是……”
阴子方刚应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两眼一瞪,满脸不可思议:“顾……!他、他是?!”
刘文礼摆手道:“阴大人不必过多猜测,此事,刘某也不太清楚,只不过,这些时日,有不少人前去求见怀瑾先生,欲拜入门一上,”
“所为何来,阴大人应当知晓。”
阴子方点点头。
顾瑜当年是顾横滔的书童,天下人尽皆知。
顾横滔的传承在他手上,也不是秘密。
别说顾瑜本身便是名士,甚至很可能离大儒之境也不远了。
能拜入其门下,就已有天大好处,更可能得到顾横滔的传承。
顾横滔是千百年以来,最接近圣人之人,他的传承,可说是当今世上,儒门的至高传承。
而且,想传他曾遇真仙,更学贯三教,很可能掌握着成仙之秘。
即便顾横滔父子,本身代表着天大的麻烦。
说是举世皆敌不为过。
但一个人能做到举世皆敌,不是因为做了天大的恶事,那便是他牵扯着天大的利益。
顾氏父子便是后者。
且不谈传承,和成仙之秘,只是顾横滔本身,当年就是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及朝野。
即便时过境迁,当年的门生故旧,十成之中,哪怕只剩下一成不到,也是极为惊人的资源。
这般好处,足以引得天下人铤而走险。
刘文礼道:“怀瑾先生许是烦不胜烦,便曾当众说过,当年顾相留下的传承,他已有人选。”
阴子方一惊:“难道……”
刘文礼点点头。
“嘶~”
这小子,何德何能?
怎就入了怀瑾先生的眼?
朔邑这些日子的事,阴子方肯定是看在眼里的。
以他的位置和心机,想看顾安在背后做的手脚,不是难事。
他原本坐视其成,看到顾安竟真能败了庄南溟,就算是借兵家阵法之利,那也是本事。
就有将其收为己用的想法,只是还想再看看。
可如今此子竟是一步登天!
别说他,就算他们阴氏,恐怕也没这资格了。
难怪……
恐怕怀瑾先生不是有了人选而已,而是已经将那顾安视做顾相传人。
如今这道圣旨便是证明。
怀瑾先生已经动用了朝中的人脉。
只有顾相传人,才有这资格。
不说朝中顾相当年的故旧,即便是当今天子,也曾师事顾相。
区区一道敕旨,再容易不过。
阴子方忽然回过味来:“这……岂非是置顾校尉于惊涛之下?”
先不谈他若真成了顾相传人,如何应对天下汹汹之势。
只说现在。
怀瑾先生这一句,便令其成了众矢之的!
可以想见,无论想不想拜入顾门,有这么一个人横在前面,还是一个出身贱籍之人,那些天骄岂会心服?
必定会用尽手段,轻则落他面子,想将他除去的人也必然大有人在。
刘文礼叹道:“又能如何?欲为顾相门人,这点风浪,岂能不经受?”
“若是这点风浪也经不住,又何谈承继顾相遗志?”
“那可是要与‘天下’为敌啊。”
阴子方默然。
当年顾相为何而死,他怎能不知?
身为名门世家子弟,说起来,他也该视顾相为死仇才对。
“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
“老顾!你太不够意思了!”
折冲府。
此时,顾安已经被从牢里迎了出来。
钦差仪仗都已经到朔邑了。
都督府自然也早已派了人来,传达他的封赏。
所谓的“罪责”,自然也没有人会提了。
朱正风等指挥使也齐齐赶来。
他们听闻消息,震惊之余,也是惊喜无比。
毕竟顾安是他们顶头上司,算是他们效力的人。
有如此通天的背景,为其麾下,岂有不沾光之理?
七嘴八舌之下,顾安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也是愣了许久。
别说别人了,他自己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凭什么啊?我何德何能啊?
这天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走走走!你得脱牢狱之灾,又平步高升,必须请客!”
众人起着哄,顾安半醒半懵之间,就被众人架着,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