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49章 该打就打!(1 / 2)煌未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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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东,梁王刘武积怨成恨,却根本不敢拿皇帝哥哥——天子启撒气,便将错失储君之位所生出的怒火,全都归在了袁盎头上。

从下定决心,要拿袁盎的性命敲山震虎——震慑一下长安朝堂的那一天,睢阳城便接连涌出数十上百批次的刺客死士,自睢阳向西,尽皆朝着长安的方向而去。

而在一批又一批死士奔赴长安,势要拿袁盎,以及其余几位明确反对与立皇太弟的百官功侯,乃至九卿重臣的时候,刘荣却在皇帝老爹的引领下出了长安,来到了上林苑。

——一路上,仍旧是中郎将郅都,率领在京中郎随行护卫左右。

待抵达上林,天子启走下御辇的第一站,却是曾被先帝赐予彼时的‘太子启’,且至今都还存在——非但存在,甚至愈发繁荣储君领地:思贤苑。

“先帝在时,虽然经常提及‘太子不肖父’‘不类我’之类的话,但对朕,总归还是不错的……”

在思贤苑内的太子宫外下了御辇,待刘荣也下车跟了上来,天子启却并没有领着刘荣,参观一下自己过去的太子行宫。

朝身后稍一摆手,示意郅都领衔的禁卫中郎们不必跟的太紧,便领着刘荣,行走在田野之间的小路上,天子启面上神容,却是多年难得一见的轻松惬意。

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浑身轻松地迈开脚步,走出一段,便抬手朝不远处,孤零零立在田间的槐树一指。

“少府刚划拨思贤苑,作为朕的私苑时,那里,长着一个近百年的老槐树。”

“彼时,朕尚年幼,便随意招呼思贤苑的令吏,将那棵老槐树砍了。”

“——取来的木材交由少府,以槐心之木,制做了一面气势磅礴的大匾,以朱漆题字于上:威压寰宇,泽及九州。”

“可惜这份贺礼,却惹得先帝龙颜震怒,直接将那面匾给削制成杖,并刻字曰:四海穷困,天禄永终……”

说到这里,天子启不由嘿然一笑,旋即便戏谑的侧头望向刘荣。

“那杆木杖,也算是太子的‘老相识’了……”

听天子启说起那棵‘死’在太子启任性下的老槐树,刘荣本还没太当回事。

但在听到那块由老槐树制成的牌匾,最终被先帝削成了木杖,自己和那根木杖之间,又颇有些渊源?

眨眼的功夫,刘荣便不着痕迹的将手伸到了身后,下意识护住了后股位置,似是生怕那根木杖正义天降,一如过往这些年般,重重拍打在自己身上。

见刘荣如此反应,天子启许是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又是一阵嘿笑不止,心神也随之愈发放松了下来。

只嘴上,仍没停止不明所以的碎碎念。

“四海穷困,天禄永终。”

“——如果四海之内,都因为皇帝的缘故,而陷入贫穷、困顿,那上苍授予皇帝的福禄,便会被永久的夺回。”

“这是先帝用棍棒,教会朕的第一个道理。”

“秦失其鹿,引得关中老秦人哀鸿遍野,以至箪食壶浆,迎太祖高皇帝入咸阳,也正是这个道理……”

···

“那木匾被削成木杖后,朕,便成了那杆木杖下的第一位受刑者。”

“——足足八十杖!”

“打的朕足有两个多月下不了榻——头半个月,更是倒趴在榻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待伤愈下榻,朕第一时间便来了思贤苑,给那棵老槐树的主人家赔了礼,而后,便亲自栽下了那棵小树苗。”

“自那以后,每来一次思贤苑,朕都会先去看看那棵槐树苗,浇浇水、修修枝。”

“一直到先帝驾崩,都始终如是;”

“但在先帝驾崩之后,朕,却再也没空来看那棵槐树、来看看朕这思贤苑的一方乐土了……”

感受到皇帝老爹语调中的唏嘘惆怅,刘荣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暗下却是思虑起老爷子的话外之音。

关于这个老槐树的陈年往事,刘荣儿时也稍有所耳闻。

毕竟任是谁,听说老爹被爷爷打了屁股,都很难将此事轻易或忘。

而此刻,天子启专门带着刘荣——已经获立为储,再过两天便要告庙祭祖,并于册封典礼上接受百官纳拜的太子刘荣,来自己曾为储时的乐园:思贤苑;

又莫名其妙说起自己过去的丑事,还说的如此详细,显然不会是为了在儿子刘荣面前,单纯揭自己的短。

如是想着,刘荣心下便也有了成算,附和着轻叹一口气,自然的将话题接了过来。

“四海穷困,天禄永终,是尧禅让大位于舜时,用来告诫舜的诫辞。”

“——尧说:舜啊,按照天定的继承顺序,这天下,往后就要由你照看了;

你一定要恰当的执守中正之道;

若是让天下人陷于贫困,那上天赐予你的福禄,就会永远终止了。”

(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语调平的话语声,也引得天子启含笑侧目,便见刘荣若有所思的凝神道:“父皇伐木为匾,以作为赠与先帝的贺礼,固然是出于纯孝;”

“却也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绝了一棵百年老树的根基。”

“先帝怒的,不是父皇砍下了那棵老槐树,而是恼怒于父皇居然为了准备贺礼,便将那样一棵老树随意伐去,却只用来做一块并没有实际用途的牌匾。”

“——先帝怒,是因为父皇的举动,让先帝感到失望了。”

“后来,父皇亡羊补牢,赔偿了主人家的损失,又补种了树苗,也算是为自己的过错稍行弥补。”

···

“过往这些年,父皇每每来这思贤苑,照看那棵自己亲手种下的树苗,当也是为了警醒自己:不要再犯下当年那样的错误?”

“至于先帝驾崩之后,父皇没空再来——在儿臣看来,是相比起那棵树,父皇有了更重要的事。”

“或者应该说:即了大位后,父皇便多出了许多棵要精心照料的‘树’。”

“相比起那一棵棵名为‘民’的树,这个槐树苗,父皇自然也就没工夫亲自照看了……”

刘荣此言一出,天子启面上笑意再添三分真挚,虽是含笑稍低着头,看着身前的地面缓慢前行,却也丝毫不影响充斥全身上下的舒畅,溢出那张稍显老迈的侧脸。

又走出去一段,便见天子启自然地折了身,沿着田埂,朝着那棵槐树苗而去。

一尘不染的华贵冠玄,转瞬便为土尘侵染了下摆;

被天子启踩在脚下的布履,也只在片刻间,便脏的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天子启却好似浑然不知,又或是毫不在乎。

就这么沿着田埂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直走到那颗树苗下,父子二人才停下脚步,默契的昂起头,仰望起头顶干枯的树枝。

——说是‘树苗’,但也好歹是天子启在十几二十年前所栽下。

曾经的幼苗,虽还不至于长成参天大树,却也早已脱离了‘幼苗’的范畴。

只是天子启多年不来,本该更笔挺、干练的枝干,已是隐隐朝着‘歪七扭八’的方向发展,长了不少歪枝。

见此,天子启只自然地抬起手,将那些自己能够到的歪枝掰下。

一边掰,嘴上一边也不忘说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务当谨小慎微。”

“在朕看来,治国却更像是栽树。”

“——先祖筚路蓝缕,建立起基业,便是栽下了树苗;”

“而后的子孙,便要将这颗名为宗庙、社稷的幼苗,一点点养成参天大树,以供天下人庇荫。”

···

“种下一棵树苗,是非常简单的事。”

“挖个坑,栽下苗,再实土稳住苗杆,便算是大功告成。”

“但要想养活一棵苗,再将其养成一棵树,所要花费的精力了心血,却是以‘十年’甚至‘百年’来计算的。”

“——秦奋六世之余烈,终于种下了一棵树苗,却在秦王政坚持不懈的揠苗助长下,不出意外的倒下了。”

“而我汉家,便是在秦那棵死苗坑里,栽下的这棵名为‘刘汉’的树苗。”

“太祖高皇帝,让这棵树苗扎了根;”

“吕太后、先帝——乃至朕,则都在帮这棵树苗,将根茎扎的更深一些、让这棵树苗的主杆更直一些、立的更稳一些。”

说到此处,天子启也终于停止昂首掰树枝的动作,稍有些疲惫的喘口粗气,在树根下倚坐下身。

又调整了一会儿鼻息,才悠悠道:“这棵苗,已经长成了五十年的树。”

“——已经长成了一棵真正的‘树’。”

“再过几年,这棵树岁满一甲子,便应当遮天蔽日,独占这片天地的普照了……”

听出天子启语调中的深意,刘荣只面色稍一肃;

便见天子启淡然看向自己,意味深长道:“离一甲子,已经没剩几年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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