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尤乾陵意外的是,曲老竟然是父亲一手带入朝中。
他仔细回忆了幼时。
父亲其实是个相当古板,做事一丝不苟的人。
他对偃偶这种东西秉持玩物丧志的想法,平时就不赞成他接近这些东西。尤乾陵哪怕平日里干些上房揭瓦的事在父亲眼中都比玩这些玩物强。
但带回曲老这件事,年纪尚小的尤乾陵都觉得奇怪。因此也至今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还真的见过这么一号人。
“我七岁那年,父亲难得同母亲打趣说带回来了一个会做特别有趣东西的人,我记得他说想留这个人在公主府里,因为母亲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意。”
难怪他初见曲老觉得陌生中就夹了一点模糊印象。
朱简疑惑地问:“所以这曲老实际上就是个手艺人?”
陈岚却否定道:“以我接触来看,曲老是个深谙机关造物之人,虽然他说自己只是个见识多些,却做不出实物的废人。”
朱简低声道:“照这么看来,这曲老背后还藏了很深的秘密。我得派人去查查。”
尤乾陵止住了他,道:“不,你不要动手。不然有人会根据你的行动先一步找过去。别忘了,你现在树敌可不比我少。”
他没明说谁会这么做。但在尤乾陵的心中,最需要防的还是崇明帝和祭天台的人。
“哥哥担心盛京里那帮人吗?”朱简一提到盛京里留下的那一个烂摊子就忍不住叹气,说:“我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哥哥常年的感受了,出个门随便迈个步子都能碰上政敌的滋味当真是奇妙。”
尤乾陵微微眯眼。
朱简心目中果然最忌惮的人还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不过都是崇明帝的人,防也没错。
这些朝堂上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相安无事时见面笑呵呵还能相互礼让,逢年过节还会贴心送个小礼表达一些关爱。
一旦成对头了,见面的笑就变成了笑里藏刀,逢年过节没送个人头给你就算是你有本事,对方不敢随便惹你。没点本事的人,他们就肆无忌惮地砍个你家的人,再反手送个脑袋给你报个讯。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都是家常便饭。
尤乾陵嘲弄道:“那可差得远了。我的仇家那可真有仇。而你,不过就是利益上的一点冲突,以你的身份,不至于撕破脸。”
这种事上朱简并不想和尤乾陵比,比完了赢的人反而不好受。
“那行,还是尤府出手比较好。你们做事比东宫这边方便。”
尤乾陵低声应了一句。
“三姐一向稳当。别庄那边我想来想去,还得朱简你去,我去就太明目张胆了。”
事实上,明目张胆几乎是尤乾陵的标配。他担心的是他这个时候亲自动手,会刺激到崇明帝下手更重。
毕竟都是刚从天机阁里走出来,朱简也能想象得到尤乾陵越是想要,他父皇越是不给的场面,他会意点头:“对曲老来说,你就像张催命符。多去两次,他就离鬼门关不远了。”
陈岚见识过朱简在尤乾陵面前口无遮拦的模样,以为他们俩真的不对付。加上在守祭之前听说了尤乾陵和东宫不合,在长公主的大祭上大打出手的事……这时候见朱简还是那副没什么顾忌的模样,但场面却莫名很和谐。
“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关系不好。”陈岚诧异问道,“都是装的吗?”
朱简侧头看她,思索回道:“一半一半吧。”
尤乾陵意外地看了朱简一眼。
他知道朱简会在陈岚面前表现出他的诚意,但他属实没想到朱简竟然会如此实诚说出这个答案。
竟然只有一半,比他想象中少诶,尤乾陵内心某一处悄然塌陷。
诚然尤乾陵希望朱简能站在自己这边,他也确实在意应氏对尤府以及的态度如何。
但事实上朱简确实也不可能在还没到极端威胁到自己的情况之下,完全站他这边。
……或者说。
没有应氏,他们就是实打实,你死我活的政敌。
尤乾陵问不出另一半在哪这个问题。毕竟没有应氏和崇明帝之间的矛盾,朱简会选择他的理由更站不住。
———
朱简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顿时谨慎起来,往尤乾陵那边扫了一眼,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场面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安静当中。
三人之中好像陡然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这堵无形的屏障。
尤乾陵这时候也深刻地感觉到了他一直避开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他和朱简之间的目的不一样,并且极有可能走到后面会产生无法调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