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杜怀宝望着被冰雪覆盖的尸体，这些尸体早已都冻一身青紫，不少吐蕃人衣着单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杜怀宝看着一帐篷，一帐篷的吐蕃人活活冻，他不自得笑了起来。这时，大雪还没有停，雪花依旧在下，他感觉着这场下得太好了。

“还真是知智千虑必有一失！”

杜怀宝笑道：“论钦陵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下这么一场暴雪，这场雪下得太好了！”

皇甫忠突然抽出身上的横刀，朝着冻得僵硬的尸体，砍了下去，由于尸体冻得太硬，坚硬似铁，横刀砍上去，仅仅砍了不到四指深。

此时的唐军将士也恍然大悟，纷纷拿起刀斧，开始收割地上的首级。

杨承初其实也得了风寒，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用沙哑的嗓音道：“杜使君，这一次，吐蕃人会损失多大？”

“那要查看过以后才清楚！”

此时，焉耆里已经传遍了吐蕃大军在城外冻死的消息，无论是庭州军将士，还是凉州军将士，甚至是十六部仆从军，还是乌古斯三部人马，纷纷出城，向四周搜索。

截止到中午时分，已经发现上万具被冻死的吐蕃人，还有两三千匹战马，倒毙的战马，大都是瘦弱的战马。

“上苍庇护大唐！”

“大唐万胜！”

“陛下万岁！”

焉耆城传出阵阵欢呼声，因为这场不战而胜的胜仗，杜怀宝不仅缴获了大量倒毙的战马，还捡了一万多颗人头，当然，这里面的人头，从发鬓和样貌可以判断，有部分突厥人、也有部分吐谷浑人，还有部分吐蕃人。

因为高兴，杜怀宝给焉耆城受灾的灾民，增设了六座粥棚，因为缴获了不少粮食的冻死的马肉，所以哪怕灾民领粥的时候，也可以从粥里发现一块块马肉。

这算是皆大欢喜。

皇甫忠指着没有拆掉的帐篷，已经帐篷里没有收拾的粮食，还有部分沾着血迹的首饰，贵重的物资道：“吐蕃人撤退的非常匆忙，看着他们冻死的时间，应该是在昨天上午，或者是下午，他们撤退的时间，也可以判断是昨天上午，杜使君，咱们追击吧！”

杜怀宝摇摇头道：“这么大的雪，咱们要是离开焉耆城，在城外吃风，只怕会很危险！”

皇甫忠摇摇头道：“咱们不怕，就是因为积雪太大，咱们有咱们的优势，咱们可以把马车拆掉车轮，以改造雪橇的方式行军，咱们的马车，可以经过拼装，形成双拼马拉雪橇，这样以来，双拼马拉雪橇车厢大，可以在车厢里生着煤球炉暖暖，咱们可以以每伙一辆双拼雪橇行军，分成两班，一班五人在车厢外负责警戒，一班坐在马拉雪橇里取暖，一个时辰以后，再换回来……”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脑袋决定思维。

皇甫忠和杜怀宝所处的位置不一样，当然考虑问题的方式不一样，面对如此大的雪，一旦命令大军出城追击吐蕃军队，不可避免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如果胜了固然好，可是一旦出现问题，杜怀宝才是第一责任人。

没有后台兜底的杜怀宝，考虑的不是如何立下大功，而是保证自己不犯错。

杜怀宝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道：“皇甫将军，你说得倒是容易，万一天气再冷下去，迟早得生出变乱来！”

皇甫忠还想据理力争，可是官大一级压死，杜怀宝以服从命令，结束了这次的谈话，这让皇甫忠非常不爽。

其实他的计划并没有问题，早在李贤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其实就是这么做的，当时李贤率领的军队，就是把车轮拆下来，然后在车厢升着火炉，有煤炭的时候烧煤炭，没有煤炭就烧木柴，或者是木炭。

从长安到凉州，李贤所部几乎没有什么非战斗减员。

可是杜怀宝不愿意追击，皇甫忠率领的四千余凉州军也无法承担追击论钦陵的任务，毕竟，论钦陵包围焉耆城的时候，那可是有四五万大军，密密麻麻阵势非常吓人。现在虽然在焉耆城外冻死了上万人，可论钦陵手里还有三四万大军，可不是皇甫忠麾下四千余人可以拿捏的。

……

焉耆城外的这场暴雪，对吐蕃军队的打击，绝对不止因为损失上万人马这么简单，对吐蕃军最大的打击是心理上的。

从论钦陵发现事情不妙，急忙撤退的时候，不但抵消了之前，吐蕃突袭安西四镇，占领安西四镇十八州获胜带来的些许兴奋感，而且让吐蕃军、吐谷浑军、西突厥军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降暴雪，冻死吐蕃上万人，数千匹战马，让诸将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单单是天气问题，而是代表着上天站在谁这一边的问题。

他们本来是想利用唐军缺粮，无法在焉耆紧守困境，突袭焉耆，拿下焉耆，打败唐军，可问题是，偏偏这场暴雪不期而下，让唐军不费一兵一卒，就破坏了他们进攻焉耆的计划。

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迷信，这场大雪，这让除论钦陵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大唐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雪还在下，而且看形势比昨晚还大，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主帐氛围的沉郁比昨晚尤甚，然而白合素发现当论钦陵一踏进来，整个帐篷的气氛就有些变了。

“阿嚏……”

论钦陵斜斜依在虎皮椅上，还没说话，就先打了个喷嚏。

论钦陵其实也不是未卜先知，算到了天气大变，而是因为包围焉耆城以后，论钦陵也不想消耗吐蕃为数不多的军力，他是准备采取围而不打，迫使唐军与吐蕃军队打野站。

四天前的时候，雪还没有那么大，论钦陵却已经着了风寒，尉迟叶护玷担心论钦陵的身体，就劝论钦陵返回永宁堡。

永宁堡虽然是一个堡，可守捉使府里却也安装的火炕，这可比在帐篷烧多少火盆都好用，然而，三天前暴雪开始增大，论钦陵开始着急，他就命令士兵通过焉耆前线的士兵注意防寒。

可问题是，直到永宁堡城外的三千余名俘虏一夜之间，全部冻死，论钦陵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再想命令部队撤下来，可问题是，永宁堡距离焉耆城只有七十余里，对于骑兵而言，这只是两个时辰的距离。

然而因为暴雪的影响，传令兵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也就是四个多时辰这才赶到焉耆城外，这个时候，论钦陵的命令太迟了，已经出现五六千人冻死，上万人被冻伤，吐蕃军队无奈之下，连夜撤退。

连夜撤退尽管困难重重，可问题是，没有担心夜里会出现威胁，想等天亮后撤退的那些吐蕃军队，已经永远没有机会撤退了。

别看唐军在焉耆城外只找到一万余具尸体，可是更多的尸体被冰雪覆盖了，唐军将士并没有找到而已，还有更多的吐蕃军将士死在从焉耆到永宁堡这区区七十余里的路上。

论钦陵看着大帐里的将领，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望着白合素道：“达吉呢？”

白合素苦笑着道：“达吉的双腿保不住了，只能锯掉，还不知道命能不能保住！”

论钦陵又问道：“普巴呢？”

贡布多仁满脸泪水的道：“升天了！”

随着贡布多仁开始哭泣，白合素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作为安西四镇的二把手，白合素麾下的两万吐谷浑军队，是吐蕃大军的中坚力量，可问题是，他率领的一万八千余人马随论钦陵来到焉耆，一仗未打，一箭未发，一万八千余人马，撤到永宁堡的仅余一万四千人马。

足足四千余人死得不明不白，这剩余的一万四千余人，其中冻伤超过半数，惨，实在太惨了，不知道多少将士，要被砍掉手脚，不知道多少将士熬不过去。

白合素可是非常清楚吐蕃人习惯，一旦没了他手底下的两个吐谷浑万户，白合素自己就是没有用的人了，他说不定就会被吐蕃抛弃。

白合素哭泣得非常伤心，即为他死去的部众哭泣，也为他日后的未来哭泣。

论钦陵看着帐内那些哭泣得如同孩子一般的将领，颤声问道：“本帅的兵呢？”

没有人回答论钦陵的问题，尽管吐蕃人非常耐冻，西突厥人也习惯了安西的严寒，可问题是，这场暴雪实在是太大了，很多将士死的太冤了，根本就来不及与唐军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们是被上天无情地夺去了生命。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还是太渺小了。

损失惨重，足足两余万人被冻死，哪怕没有冻死的将士，现在还有大量冻伤，论钦陵看着这么下去，该如何收场？

永宁堡暂时还没有问题，虽然唐军在永宁堡的粮食不足，可是准备的煤炭却不少，然而问题是，永宁堡太小了，就算尽一切可能塞人，也不过塞进来七八千人。

还有一万多人进不来，在这种情况下，论钦陵也没有办法，毕竟，吐蕃大军是由三部分组成，吐蕃人和吐谷浑人以及西突厥人组成，谁都想住进城里来躲风寒，这样下去要出问题的。

论钦陵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他用牙咬破口腔，一口鲜血喷出。

周围正在哭泣的将领大惊失色，一阵慌乱。

论钦陵不得不采取装成急怒攻心的样子，暂时来一个眼不见为净，眼下的危机暂时解决了，可只是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