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片好了,姐姐将其他几个小菜也都摆到饭桌上,都是时令小菜:炒藕片、油渣小白菜、炖芸豆、煮花生,还有一壶烫好的菊花白。
然后才去北房当间的客厅里去请正在喝茶的常老头和荣四爷去用餐,微微蹲礼:“阿玛,荣四爷,酒菜都得了,请您用饭。”
常老头起身后先将手里盘的核桃放到北墙长条案的一个小盒里,右手微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雅轩。”
“常二哥,您先请。”
到了饭厅,两人落座以后,常老头看着站在一旁准备伺候的阎宝珍,又看了眼站在阎宝珍旁边没有入座的王德明。
常老头意识到了什么,摆摆手,语带唏嘘:“宝珍,你去带着孩子们吃饭去吧,也别在眼目前儿这伺候了。”
“咱家的规矩能撤都撤了,都新中国了,还保留这些老规矩干嘛?不是穷装么?”
“家里的用人也都散了,再追求这么些老规矩实在是不成样子,咱们现在能吃上饭,还要靠着你每天缝缝补补的做补贴。”
“也是苦了你了......也没享受几天少奶奶的福,净搁这受累了......”
阎宝珍温柔的一笑,回复着:“阿玛,哪里的话,儿媳伺候您和奶奶都是应该的。”
“哪有那么应该啊?你也是少奶奶,哪能我们吃着你看着!就这么着,从今往后啊,这些个规矩都撤了!”
“鸭子给孩子们端过去了么?”
“阿玛,分了一半端过去了。”
“那好,去带孩子吃饭吧,等下把鸭架子熬的汤端过来就成,对了,汤里放荣四爷上次带过来的老米,炒一炒再放;德明,来快入座。”直到常老头连说了两次之后,阎宝珍才又行了一个蹲礼离开,到81号院跟孩子们一起吃饭。
而王德明则一直是含笑在一旁站着,等姐姐阎宝珍离开82号院东厢房的饭厅,才在常老头的催促下入座。
常老头先给荣四爷倒了杯酒,“雅轩,你也知道我是“在理的(在理教,民国的一个组织,由社会知名人士聚会活动而成,号召做慈善,不抽烟、不喝酒、不吃牛肉、不吃黑鱼)”,让德明小子陪你喝。”
“现在不是都取缔了么?”
“嗐,习惯了......”
王德明可不敢让常老头倒酒,毕竟是长辈,微微起身接过酒壶给自己的酒盅满上,然后又端坐好。
“雅轩,你现在日子这么难?”
“怎么还去后海摆摊了呢?”
“要是实在没辙,哥哥这还能差了你一口吃的?”
荣四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才开口笑着回答:“常二哥,咱们还不都是一样?擎等着坐吃山空?”
“你们家人口少,宝珍又是个能干的,从印常荣那接的裁缝活,常二嫂子从府门(指王府等)揽回来的裁缝活,补贴了不少家用......就这样,你家不也只剩两个小院了么?”
“搁我们家就更不行了啊!”
荣四爷拿起一张薄饼,用筷子摸了点酱,放了点葱丝、黄瓜条、一块带皮的鸭肉,用筷子两下将薄面饼叠成一个小方块塞进嘴里,咽下之后先点评:“嗯,“惠尔康”的鸭子不错,用的是正宗的北河填鸭,果木烤的,皮酥肉嫩,没有腥气。”
等着王德明给他酒盅满上后,才继续对常老头说道:“我们家娶的媳妇儿都是旗人,别说补贴家用了,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虽说还没到那个份上,也差不离了。”
“这家里人口又多,抽大烟的抽大烟,打牌的打牌,十几口人呢.....总得我张罗着吃饭呐......”
“要不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卖房的信儿呢?我也正卖房呢,只不过我那房在西城区,离这远......这房卖了也好,乐家三房,卖阿胶的那房,在史家胡同的宅子,不就被之前一个天津来的大官姓黄的给占了么?”
讲到这荣四爷晒然一笑:“再说都解放了,咱们这些个人可不能继续张扬了,就今天咱们去的那个院人多嘴杂的,还有认识我的,又不熟,这万一向政府反应点什么......咱肯定是有多惨说多惨啊?”
常老头神色黯然,随后也晒然一笑:“的确是这个理。”
随后二人就开始聊起来往事......王德明是听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荣四爷家里原来是内务府的,什么光绪的死因之谜啦?增崇家现在怎么样啦?谁家又卖房子了......
等有几分醉意了,就开始憧憬往日的风光,间杂着破口大骂日本人和蒋光头......
等荣四爷又添了几分醉意,王德明才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貌似不经意的奉承:“荣四爷,今天听您和常大爷聊天,我可是涨见识了......”
“您可是这个!”竖起了大拇指,“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您当年那么风光,我到京城读书可是没少听到这内务府四大家啊,原来您就是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