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带着他们打出大胜的朱樉才能够制得住这群人。
初冬的江南,土地还不像腊月里那样冻得梆硬。
马蹄踏上去,依然能踩出一个个小坑。
太湖附近种冬小麦的人不多,大多种两季水稻。
如今秋水稻刚刚收割过,田地里还能见到不少的妇女、老汉。
拾取收割过程中,掉在田里的稻穗。
每一颗稻粒,在他们眼中都是极其珍贵的粮食。
都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冬日里救活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
虎子等人,将马匹系在树叶已经凋零大半的桑树下。
踏入稻田内,惊动田中正在劳动的几人。
“几位官人,可有什么事?”
手里还攥着一把稻穗的老汉,哆哆嗦嗦佝偻着腰身,想要向虎子跪拜。
虎子几人,虽没穿官服,但是上好的缎面袍服,明显不是一般人。
尤其是脚上的官靴,更是直接暴露了身份。
“老丈,不必如此。”
虎子久跟在朱樉身边,没有养成骄横的性格。
尤其是对待平民百姓时,都非常和蔼。
虎子连忙将老汉搀扶起来,又给他掸了掸身上的土。
“老丈,我有些事,想要请教您。”
“有什么事,问得着小老汉,咱绝不敢隐瞒。”
老汉紧张到有些磕磕巴巴。
田中其他人,望着虎子这一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有腿脚好的,一溜烟的跑远了,想来是去叫人了。
虎子也没问什么太离谱的问题,“老丈,今年地里收成怎么样?”
“秋天天气不错,这季水稻的收成想必不错吧。”
“今年雨水不错,田里稻子长得都挺壮。”
老汉点点头说道:“这亩田收了一石六升的稻米。”
“按往年来看,是不错的收成了。”
一石六升,大概在二百三十斤左右。
放在这时候,确实算是丰收的数字。
“看来老丈家,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虎子笑了笑后对老汉说道。
谁知,老汉摇摇头:“那可是不见得。”
“咱们这是孙家的地,还要交四成的租子。”
“去年遭了场旱灾,当时问孙家借了不少稻米过日子,也是要还了。”
“最后一亩地能剩下一百斤,到咱们手里就不错了。”
虎子好奇问道:“老丈家种了几亩田,家里几口人?”
“这些可够吃到明年夏收?”
早水稻,在农历二月初播种,五六月份收成。
距离现在还有小半年时间。
晚水稻的收成虽好,但也要分出去一大半。
如果老汉家里人多,怕是不够吃。
“从孙家佃了六亩田,家里还有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
老汉说道:“农闲的时候,儿子还能进城里做点活,挣几个钱。”
“儿媳也是个勤快的,自己在家能织布,补贴家用。”
“不过今年据说,京城那边办了个顶大顶大的纺织工坊,出的布太多了。”
“咱们这边自己织的布,都卖不上价了。”
“也就能换点盐巴、豆油之类的东西。”
京城的纺织工坊内,有着成百上千台大型织机。
每天都能出产数千匹布。
对周边小农经济下的土布,形成压倒性的成本优势。
要不是还需要一定的运输成本,江南各地的布匹,早就被挤压破产了。
“现在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比几年前、几十年前,要好上不少了。”
老汉沟渠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虎子心中一动,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除了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外。
也是因为,有人从远处快步而来。
从自己怀里掏出几粒黄豆大小的碎银子,塞进老丈的手中。
“多谢老丈解惑,这些算是谢礼。”
老丈摸着手里的银子,愣在原地。
江南人来人往那么多人,他还没见过只是问几个问题,就给自己银子的。
之前的人,不把钱从自己家里抢走就不错了。
这人可真傻。
老丈乐呵呵地看着虎子远去,用为数不多的黄牙,在银子上咬了一口想道。
不过如果这傻人,如果能多些就好了。
将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又弯下腰去开始拾田里的稻穗。
傻子是少见的,地里的稻穗才是生活的根本。
“在下孙氏,孙耀德。”
身穿皮裘锦袍的中年男子,对着从稻田里走出来的虎子道:
“不知诸位,来我孙氏地界,有何事?”
虎子一到当地,就下田和老农交谈的举动。
拨动孙氏原本就有些敏感的神经。
“在下张二虎,京城人士。”
虎子抱拳道:“此次到来,是为主家开商路,做些准备。”
这自然是虎子等人提前对好的口径。
在暴露真正目的之前,他们还要和对方虚与委蛇一番。
“原来是京城张兄。”
孙耀德也稽首道:“张兄英武不凡,想必主家也是京城豪门。”
“还请到府中,喝杯清茶。”
“主家在京中,并无官职,也算不得豪门。”虎子运用语言艺术,灵活说道。
朱樉确实在朝廷官制内,没有任何具体职务。
也不是什么豪门。
而是比豪门高出不知道多少的皇族。
甘泽等人,则是静静待在虎子身后,任由他发挥。
他们这一次来,就是辅助虎子做事,不会喧宾夺主。
孙氏大宅之内。
孙家当代家主孙耀祖,向身边人问道:
“可打听到他们的来头?”
“只听说,他们是从西边来的,至于到底是从哪里来,却不得而知。”
身边人摇摇头:“不过有人看到他们,先是在孙家大墙外绕了几圈。”
“不知道是在盘算些什么?”
虎子等人骑着的高头大马,腰间佩戴的转轮火枪。
无一不显示,这些人绝非常人。
尤其是他们身上浓郁的杀气。
不是军中猛将,就是山中悍匪。
“先派人向知府去信一封,派人来咱们这看看。”
孙耀祖思虑过后,对身边人说道。
孙家在当地作威作福,和官府自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论对方是军中猛将,还是山中悍匪,对官府还是要有所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