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九月初九重阳节,谨身殿。
朱元璋大宴群臣及北伐功勋,数百人齐聚宫中,好不热闹。
殿内设御座,仪鸾司在殿外东西两侧竖黄旗,各列24名护卫。
教坊司的歌舞伎,在殿中起舞,身姿窈窕,歌乐慷锵。
皇太子座在御座东,西向。
诸藩王皇子则分列御筵两侧,东西相向。
朱樉坐在太子身侧,正襟危坐,装作正人君子。
眼睛却不时飘向殿中央,翩翩起舞,腰身柔若无骨的舞姬。
塞外征战大半年,草原上的女子,大多粗犷,实在是不合自己的眼缘。
两年前,可能是还没发育完全,没什么感觉。
如今,见到身姿曼妙的舞姬,却已经浮想联翩,心猿意马,难以自抑。
朱标眼角瞥见弟弟端坐着眼睛都不眨,直愣愣盯着殿中的歌舞伎。
即将为人父的朱标,瞬间明白弟弟心中所想,不由笑了起来。
用胳膊肘捣了朱樉一下,小声道:“收收神!”
太监敲了敲一侧的铜磬,原先翩翩起舞的舞姬,徐徐弯腰躬身退下。
朱樉这才回过神来,将心思放到已经端起酒杯的老朱身上。
“诸位,为大明开疆拓土,北伐大漠,劳苦功高,今日宴饮,不醉不归!”
“谢陛下!”
“陛下万岁!”
御座之下,诸多皇子、大臣、功臣齐齐向朱元璋举杯道。
朱元璋也举起自己身边的酒爵道:“满饮此杯!”
话毕,谨身殿中众人,纷纷饮下杯中酒。
朱樉也喝完杯中满满的甜酒。
烈酒在边塞、军中流行,但在宫中还是米酒、果酒喝的更多。
“奏乐!”
“起舞!”
宫殿一侧的乐师,奏起节奏明快的乐曲。
这一次踏入殿中央的,却不再是身姿婀娜的宫娥。
而是颇为雄壮的前元皇帝、曾经的蒙古大汗,爱猷识理达腊。
朱樉也咂舌,这家伙的命可真大。
在缺少抗生素的前提下,被锯掉小腿,却依然顽强的活了下来。
朱樉望着他跛着脚,忍不住看向那只曾经被锯掉的腿。
被下装遮挡,看不出此时安装的假肢。
不过想来,也是老朱寻人替他做出的顶好的假肢,能够勉强不借助拐杖、轮椅活动。
“如此盛宴,臣愿为陛下作舞庆贺!”
昔日蒙古可汗,今日大明归义王,爱猷识理达腊,无视了四周围审视一般的目光。
朱元璋放下酒爵,玩味道:“朕,准了!”
老朱也很好奇,已经失去一条小腿的爱猷识理达腊,要怎么跳舞。
爱猷识理达腊,示意乐师弹奏自己事先说好的曲子。
欢快的鼓声,伴随胡弦琴的慷锵声。
爱猷识理达腊张开双臂,跳起中原已经少见的胡旋舞。
盛唐时,贵妃杨玉环,便是穿着短裙长袖紧身舞衣,腰系佩带,飞旋挥舞。
有诗云,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此舞,男子跳起来,也是孔武有力,颇具阳刚之美。
朱樉看着眼前,以好腿撑地,假肢踢出,旋转不止的蒙古可汗,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还有这样丰富的艺术细胞。
男子胡旋舞,非有长袖软兜,而以健壮肌肉示人。
在场宴饮之人,除却文臣,大多数是北征将士。
自然不会被秀肌肉的蒙古大汗吓到,反而不少人还哈哈大笑起来,指指点点。
认为曾经的大汗,肌肉实在是无力极了。
一曲毕,爱猷识理达腊气喘吁吁,高声喊道:
“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
爱猷识理达腊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在和林战斗的日子,完全退化成了一个大明的闲散富贵王爷。
那些饮雪窝冰,同傅国柱石王保保,共同谈论强国南征的日子,似乎也都不曾存在过。
“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
殿中群臣,也适时举杯,庆贺道。
朱元璋端坐御座,俯瞰群臣,笑道:
“今日宴饮,不必拘束,饮酒!饮酒!”
“归义王胡旋舞,飞旋如转,甚好!”
“来人,给归义王赐御酒!”
爱猷识理达腊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美酒,仰头一饮而尽。
“谢陛下赐酒!”
舞乐重启,美人再入殿中,长袖飞舞做胡旋,回雪飘飘不知疲。
朱樉缓缓抿一口杯中酒,看向台下吃吃喝喝的众人。
殿中秦王军中人士众多,不少都是在战斗中表现非常的猛士。
他们大口吃喝着酒肉,眼睛几乎是黏在来往的宫娥和舞姬身上。
“二弟久在边塞,似乎消瘦许多,多吃点!”
朱标在身侧说着,还让人给朱樉递了一盘鲜嫩的煎鹿肉脯。
“多谢大哥。”朱樉接过鹿肉。
“听说,太子妃已怀有身孕,可是真的?”
尝了一口鹿肉,确实鲜嫩多汁,一边好奇地问道。
朱标脸上浮现出畅想未来的和蔼笑容,说道:
“确有此事,已有两月余,明年夏天你就能有个侄子了。”
朱樉从衣袖内的袋子,抽出个不到一尺长的暗红色盒子。
“此乃我北征时,从和林皇宫内搜罗来的,便赠予太子妃做礼物吧。”
朱樉打开盒子,内里静静躺着一支金蝉玉叶簪子。
白玉纤薄如纸、纯洁可透光影,金蝉栩栩如生、形神毕肖,仿佛夏蝉趴在枝头,随时预备鸣唱。
朱标侧过头看了眼,笑道:
“你不如留着,赠给日后的秦王妃。”
“此物精巧,最能讨人喜欢。”
朱樉合上盖子,塞进朱标的怀里,接着吃起鹿肉,嘴里含糊着说:
“我府中这样的还有不少,一两件不碍事。”
“就当是弟弟的一点心意,大哥你就替皇嫂收下吧。”
做弟弟的心意,朱标也就顺着朱樉,收下了这支放在后世最少也能评个一级文物的玉叶金蝉簪子。
宴饮进行的很欢乐,如今的老朱还不是洪武末年的孤家寡人。
那时的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送走三个最大的儿子,相濡以沫的妻子也早已离去,脾气也变得极端起来。
现在的老朱,则是在另一个极端。
朱标学有所成,已经能帮他处理不少事务,而且皇太子妃已经怀有身孕,后继有人。
秦王武功无双,横扫岭北蒙古十万大军,生擒蒙古大汗、北元皇帝。
晋王在塞外屯田,虽不及秦王亮眼,却也是稳扎稳打。
结发妻马皇后,打理后宫井井有条,手里握着不少钱袋子。
只有朝堂上的左右丞相,时常忤逆自己的意思,有那么一点让老朱不爽。
不过一切,都还在沿着老朱设想的道路前进。
新生的大明朝,蒸蒸日上。
除了朱樉,没人能想到,在另一条历史线上,太子早夭,秦晋藩王早死,老朱走上另一条大杀特杀的道理。
大宴持续一个多时辰,不少武将都喝的伶仃大醉。
朱樉没有贪杯,只感觉微醺。
被江南的秋风吹了一会,倒是清醒了几分。
“秦王殿下,陛下邀您到乾清宫中,有事相谈。”
老朱身边的女官,来向朱樉说道。
“父皇可曾说是何事?”朱樉追问道。
女官只是躬身道:“殿下,去了便知。”
皇宫内,高墙森严,过堂风也比别处大些。
轻风吹过,朱樉原本饮酒后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许多。
老朱找自己,无非是北伐或者是陕西内政之事。
对朱樉来说,都不成什么问题。
于是就心情轻快地走入乾清宫中。
脚步刚踏入殿中,朱樉眉头便微微一皱。
情况似乎同自己想的不同。
母后也在此处,同座的还有魏国公徐达,和两个女子。
年长些的,身姿丰腴、凹凸有致,年岁三十左右。
年少些的,身姿纤长,明眸皓齿,大概比自己小几岁。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不管如何,先行礼总是没错的。
“今日谈的是家事,不用如此。”
马皇后拽过朱樉的胳膊,将自己拽到她身边。
“樉儿,来,娘给你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