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禅寺。
这一天,皇帝亲临,祭奠为大明战死的前方明军将士。
天空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幔,低垂的云层压抑着每一寸空气。
随着一声声悠长而深沉的钟鸣,整个法海禅寺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与沉重所笼罩。僧侣们身披袈裟,手持法器,缓缓步入寺内。
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向寺中间特意搭建的祭坛。祭坛上,香烟缭绕,白烛摇曳,一束束鲜花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们虽艳丽,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静。
祭坛正中,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赫然矗立,上面镌刻着每一位牺牲将士的姓名,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碎,一段未竟的故事。
随着皇帝的到来,全场肃静,只听得到僧侣们开始诵读经文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有力,传递着无尽的哀悼与敬意。皇帝亲手点燃一炷香,恭敬地插入香炉之中,随后缓缓一拜,闭目凝神。
在场的文武百官、将士家属以及民众,也纷纷跟随皇帝的动作,或跪或拜,泪水与沉默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痛与敬仰。
祭奠仪式持续良久,当最后一缕香烟飘散于空中,皇帝缓缓起身,抬头望向北方。
他的思绪有些复杂。
有时候他想,自己只不过是个伪帝,潇洒过一生就罢了。搞这么多事,何必呢?这是他最初冒充皇帝的想法。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祥符县衙,灾民们跪别的场面时不时会冒出他的脑海;刘定之董与昌王涞他们这些纯粹大臣说的话,也时不时闪现在他的脑海;前方将士死战的场面,也会浮现在他的脑海……
“朕就顺便做个好皇帝吧。”他心中一叹。
……
祭奠完,朱祁镇并未回宫,他今天身穿素服,想一个人逛逛。锦衣卫指挥使石彪也习惯了,起初他是担心陛下遇到刺客什么的,后来想想,能刺皇帝的人不多。
朱祁镇溜达着,不知不觉到了宁荣荣的会馆前。他愣了片刻,怎么到这了?想着还是去太白楼吧。
哪知道,宁荣荣正好从外回来,马车停在了他的身前,掀开车帘,招呼了一声:“朱公子,都到门口了,进去坐坐?”
“好啊。”朱祁镇索性大方道。
他也不想解释,说自己是凑巧路过,反倒是显得刻意了。宁荣荣从马车上下来,青丝垂落,绝美的优雅容颜中透着一抹清傲,一袭素雅长裙,裙裾及地,微风拂过,裙裾飘飘,更衬得身段曼妙,飘然若仙。
两人并肩走进了会馆,朱祁镇主动开口:“今日想喝酒,劳烦宁大家给我找个雅座。”
“公子随我来。”宁荣荣一笑。
她领着他进了一个雅间,窗外是高粱河。朱祁镇大赞:“是个好地方,适合我喝喝闷酒。”
说着,他掏出银锭。宁荣荣掩嘴一笑:“朱公子,你给我的那张图,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你以后来我会馆喝酒,当然得全免费。”
朱祁镇也不客气,收回银锭。宁荣荣微微欠身:“朱公子稍坐,我这就去给你安排酒菜。”
她转身走了出去,身姿摇曳优雅。朱祁镇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高粱河,眼中是风景,脑中想的却是政事。
“江南差不多稳定了,应该把徐有贞调回京师了,让他入阁为次辅。内阁需要一个自己人,以后也好取代商辂。”
“该找个机会把董与昌提为刑部尚书了。如此,朝中六部,几乎都是我的人为尚书。”
“军中看似最稳定,其实最麻烦。于谦总领军务,多数人都是听于谦的,虽然我和于谦目前还和谐,以后就难说。于谦这个人,能利用他为大明不为朱家。但是,于谦不会忠心任何人。”
“提拔年轻人,逐渐取代老臣,那才真是朕的大明。”
……
他低声自言自语,在头脑无比清醒的时候,提醒自己要做的事。这时,敲门声传来,宁荣荣领着三个侍女进来。侍女们手中端着盘子,上面都是美味佳肴和美酒。
侍女们端出来后,都退了下去。宁荣荣微微含笑:“我陪公子喝几杯?”
朱祁镇摊手:“求之不得。”
两人缓缓对饮,说着关于纺织服装的话题。朱祁镇结合前世的知识,瞎扯了一些关于品牌,尤其是奢侈品等内容,还谈了一些品牌营销。
宁荣荣听的新鲜,一双美眸光彩连连,道:“公子,要不你入我们会馆吧?”
朱祁镇微笑着摇头:“家中估计还是会让我走仕途。”
宁荣荣的俏脸瞬间黯然,眼底深处闪过自卑之色,幽幽道:“是啊,公子怎么能入商道呢?”
商人的地位低下,完全不能与士相比。朱祁镇倒不是那个意思,道:“姑娘不能妄自菲薄,商道也是博大精深,堪比战场,商人也能伟大,我相信,再未来,商人会更重要。”
“公子真的这么认为?”宁荣荣眸子清澈,眉目如画。
朱祁镇肯定点头,道:“世界很大,我们大明需要跟西域,跟南洋,西洋通商,商人可不就很重要?商人带来的经济发展,会让大明更强大。”
宁荣荣第一次听人这么重视商人,举起酒杯:“敬公子。”
兴致来了,她多喝了几杯,脸颊浮着几朵犹如胭脂般的云霞,十分动人。这时,一个侍女进来禀报:“小姐,威远镖局刘总镖头来了。”
“什么事?”宁荣荣蹙眉问。
侍女迟疑了下,道:“有人要他往西北运镖,他来问问你的意见。”
宁荣荣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微笑着朝朱祁镇道:“朱公子,你先喝着,我去处理一下。”
朱祁镇含笑点头。
往西北运镖?他对西北这个词非常敏感。
……
回到乾清宫,他立刻召来锦衣卫指挥使石彪,要他盯一下威远镖局,看他们接谁的镖,运往西北哪个地方。
“陛下,你还是不要与那宁荣荣来往了。”石彪皱眉,“臣担心有危险,这个女人狠啊。最近臣查了她过去,她的会长之路,充满血腥。还有,就是她的身世,她出身崖州,但她父母是外来户,不知道从哪搬来的。有一种说法,他们家是从海外来的。”
朱祁镇没想到宁荣荣还有那么复杂的过去,摆摆手:“她还能把朕吃了?”
石彪无奈的语气:“陛下,天下美女多的是……”
啪!
朱祁镇抄起一个折子砸在他身上,怒瞪:“你懂个屁,朕就是要用另一个身份,去交交朋友。你想啥呢?办你的事去。”
“是!”石彪退了出去。
朱祁镇开始批折子,他也曾想过像后世的嘉靖那样,折子交给内阁票拟,然后给司礼监批红,这样自己就省事了。可那样不行啊,自己这个伪帝可能随时被架空。
翻看着折子,他竟然看到了王直和胡濙的折子,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这两老头还没死呢?
在这样的古代,他们都是近八十的人了,绝对是高寿。朱祁镇倒不是盼着两个老臣死,就是好奇他们怎么活得长的。明朝的皇帝,可多数都是短命的。
“幸好,我不是皇室朱家人,没有短命基因。”朱祁镇嘀咕一声,打开折子看。
两老臣的折子里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说他们最近游览了什么地方,有了什么心得,地方士绅情况如何等等。对新政大加赞赏,也提了些意见。
但是,这两人折子的最后,都提了一句,说有人请他们加入什么君山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组织,他们都拒绝了。他们还都开玩笑似的说,因为他们名气太大了,什么人都找他们。
君山会?
朱祁镇眉头皱起,这两个老狐狸绝对不是随便提提的。
……
夜幕降临。
朱祁镇来到坤宁宫。双喜正在忙碌着,很敷衍的给他行礼,要去厨房忙活。但是,被朱祁镇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辫子,瞪眼:“双喜啊,是你造谣朕在外面养女人的?还金屋藏娇?你个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朕有那个必要吗?”
“奴婢……瞎说的。”双喜委屈,转头向太后求助。
现在是初夏,气温高了,倚在席子上的太后,穿着清凉,一双雪白修长的玉腿落在地面上,精美的脚丫轻轻的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身姿婀娜,乌黑的长发垂至细腰间,随手捡起地上的毯子披上,美目一瞪:“不要欺负双喜,你自己做了,还不让人说了?”
“我的一世英名啊,不能被这丫头毁了啊。”朱祁镇捏了捏双喜的俏脸,警告,“再造谣朕,朕把你赐婚给前方将士。对啊,双喜,把你赐婚给一个年轻的将军,咋样?”
双喜连连摇头:“奴婢一辈子伺候太后娘娘,哪也不去。”
太后会心一笑,转头又瞪了一眼朱祁镇道:“你要给前方将士施恩,不能赐宫女,要赐就赐哪家大臣的女儿。”
双喜听了,低着头,眼眸垂落,说到底,还是她身份低微。
朱祁镇走到太后面前,摊手:“将军与大臣联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微仰着脑袋,修长的脖颈之下,肌肤如凝脂白玉,笑道:“你考虑的还挺多,武将与文臣结亲,总比武将与武将结亲的好吧?他们要结亲,你皇帝也不能阻止吧?”
朱祁镇拧了拧眉:“听起来有点道理啊。”
太后轻轻一甩长发,绝美的侧颜刹那晃过,她端坐起来,双手交叠在小腹,毛毯盖着自己的美腿,挑了挑眉:“说说你的宁荣荣,最近有什么进展?”
“我……后来就见了一次,哪有什么进展?”朱祁镇摆手。
“什么?你们又见面了?”太后美目怒瞪。
朱祁镇面不改色的摊手:“我是打她家业的主意,宁大家有钱啊,霸主了她的家业,用来养后宫。”
他心中还加了一句,先霸占她的人。
太后满脸鄙夷:“无耻!”
朱祁镇岔开话题:“吃饭吃饭,双喜,今天菜不合胃口,朕就把你赐婚出去。”
站在那的双喜泫然欲泣,快被吓哭了。太后气得抬脚就踢,朱祁镇一把就捏住了她的小腿,猛地用力,掐的她差点叫出声,想要收回自己的腿,可却被朱祁镇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