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轻叹一声,挥手道:“说说你山东的情况吧。”
董与昌就是来禀报的,他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朱祁镇听了后,缓缓点头:“董与昌,要不,你留京吧?山东那边已经上了轨道,交给其他人。”
“啊?”董与昌大惊。
朱祁镇的确想把他留在京师,首先他是个好官,还很狡猾。
“你先去刑部做个侍郎,过个渡,朕会把刑部交给你。”他认真道,“京师不比地方,你先埋头做事,好好学。”
董与昌恭敬一拜:“臣遵旨!”
……
董与昌退下后,朱祁镇想着王涞的事,提笔给他写了封信。他对这个河道总督最为重视,不想他纠结在地方官的斗争里,耽误了正事。
“陛下,工部尚书高谷奉旨来见。”曹吉祥禀报。
朱祁镇把信交给曹吉祥,让他安排人直接送到王涞手中去。曹吉祥退下,叫来了工部尚书高谷。
“臣高谷拜见陛下。”高谷参拜。
“平身。”朱祁镇端着一杯热茶,一笑,“今日折子不多,朕正好与你聊聊京城的交通。”
高谷很明显没有听懂。朱祁镇也不着急解释,过了一会儿,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李庄,都察院巡查御史柳编,锦衣卫镇抚使丁秀都来了。
“好了,人到齐,开会。”朱祁镇目光扫过,“京城的道路交通主要是你们工部,五城兵马司,巡查御史,还有锦衣卫官校共同管理。今天,我们要明确下各部的职责,还有就是确定一些亲规则。现在交通太乱了,上次太后偷溜宫去,差点被撞死。”
四人吓傻了?太后偷溜出宫?差点被撞死?
朱祁镇继续道:“还有,驿站,急递铺,负责传递军事情报,传递紧急公文,都在京城内。如果没有好的管理,怎么传递及时?发生事故,丢了正要谍报,怎么办?”
四人还处在‘太后差点被撞死’的阴影里,没有意识到他后面说的更重要。经过他的一番梳理,最后确定:
工部全权负责道路交通设施的建修工程,包括道路、桥梁的修建和维护。五城兵马司除了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还要负责京城的交通秩序和市容市貌。巡城御史主要负责道路巡查工作,确保京城街道的整洁和交通的顺畅。锦衣卫官校也参与道路巡查,维护交通秩序。
“这个人和车,马分开。”朱祁镇继续道,“人走人行道,马和马车走车行道。五城兵马司你们要把这些新规则推行下去。”
……
靠近年关,折子少了,朱祁镇最近都是与各部讨论些政策方面的事,轻松许多。
黄昏时,他来到坤宁宫。
太后穿着长裙,上身披着一件雪白狐裘,更显肌肤白皙,气质雍容。她见到朱祁镇进来,放下手中书本,哼一声:“你说本宫偷溜出宫去,还差点被撞死了?”
朱祁镇一愣:“哪个王八羔子传话传的这么快?朕诛他九族。”
“曹吉祥,你去诛他九族吧。”太后道,“他作为太监总管,是来教育本宫宫中那些小太监和宫女的,因为本宫偷溜出宫了,他那个总管完全不知道。”
朱祁镇扶额,嘿嘿一笑:“朕就是吓唬吓唬大臣,让他们知道交通管理的重要性。京城交通太乱,环境也差,简直就是脏乱差,急需改变。不然,以后有别国使臣来,看见上国的京城,不过如此,容易生出不敬之心。”
“呵呵。”太后美目一撇,“听说你找工部,五城兵马司,巡查御史,还有锦衣卫要搞什么新交通规则?”
朱祁镇走到她面前坐下,兴致勃勃:“是啊,人走人行道,车走车行道……”
他噼里啪啦的说,太后安静的听着,心想这家伙的脑袋瓜怎么会有那么多妙想?她慵懒的倚着软垫,时而点头表示赞同,修长完美的双腿盘曲在一旁。
咣当!
外面的寒风突然吹开了窗户,一阵寒风吹进来,冷的太后一抖。朱祁镇伸手握住了惊她那双小手,双手合着,用嘴吹了吹热气,捂了捂。
“差不多行了,涂抹吐我手上了。”太后瞪一眼,抽回手。
朱祁镇一头黑线,起身朝着后殿喊:“双喜,饭菜还没好吗?你最近是越来越慢了,真没用,改天朕就把你赐婚出去。”
双喜端着盘子出来,小表情十分委屈。
太后横了他一眼,对双喜道:“别被他吓住了,只有本宫能决定你的归属。”
双喜眼中泪花闪烁:“奴婢愿一直伺候太后。”
“傻姑娘。”太后轻叹,“你也需要有自己的人生的。”
……
边关,大同城。
天降大雪,第一次来这边关的杨贵芳,从未看到过这么大的雪。雪花大如席,它们一片片、一层层地堆积起来,将大地、城墙、营房乃至每一寸空气都覆盖得严严实实。不远处的长城蜿蜒伸展,宛如一条巨龙在风雪中沉睡。
尽管这么大的雪,依旧有探子小队从漠北归来,因为要防止草原大军趁下雪发动偷袭,这种事曾经就发生过。
杨贵芳进到中军大帐,郭登正在听刚回来的探子汇报。他面色凝重:“你们一路都看到饿死冻死的瓦剌人?”
“是。”探子首领确定的点头。
经验丰富的郭登判断:“今年漠北风雪更大,估计冻死了不少牲畜,他们应该是缺粮了。”
“缺粮?那不是好事么?”杨贵芳插话,“开春后,我们趁机杀进去。”
郭登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杀进去,而是他们会南下破关抢掠。我们要面对一群饿极了的狼,你想想会有多可怕。”
杨贵芳心中一凛。
如果漠北缺粮,那他们大军南下,是为了吃饭为了不饿肚子,他们会不顾一切。
“得把这个消息传回京城。”郭登道,“开春后,我们将会迎来一场大战。”
杨贵芳点头:“我明日要去宣府,正好跟那边的石将军说下这个情况,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石亨坐镇宣府,统筹整个北疆军务。
……
京城,也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自铅灰色的天幕中悠然飘落,静静覆盖在每一寸土地上,将喧嚣尘世缓缓包裹进一片洁白的宁静之中。
朱祁镇一早起来,推开窗棂,眼前的世界已被大雪装扮得银装素裹,一片苍茫。天空呈现出一种茫茫然的苍白,天地间只剩下这单一的色彩,既广阔又孤寂。雪花无声地堆积,一层又一层,渐渐地将宫墙、屋檐、街道乃至远处的山峦都掩埋,使得整个京城显得更加深沉。
他凝视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压抑。这雪,虽美,却也有无形的重量,铺天盖地的笼罩而下。
“都说瑞雪兆丰年,怎么朕有种不祥之兆啊。”他喃喃自语。
此刻,于坤宁宫之内。
太后身披华贵的狐裘,亦立于窗前,手中紧握着一封信笺,此乃襄王特意遣人送来的。信中,襄王言辞激烈,竟大骂她为妖后。作为先帝的亲弟弟,身份尊贵的亲王,他对她这位太后毫无敬意,言语间甚至不乏粗鄙之辞。
太后心中悲恸难抑。自先帝崩逝,将大明江山之重托于她,她便未曾有片刻懈怠。而今,却遭此“妖后”之骂,被指责不知羞耻,意图与伪帝共谋篡夺大明江山。
腰间柔顺的秀发随风轻舞,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划过她白皙秀美的脸庞。此刻,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凄苦的笑意,尽显心中的无奈与哀伤。
眼角的两行清泪,如同晨露般晶莹,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哀愁。唇色如樱,紧抿的唇角透着倔强。那柔顺的秀发随风轻舞。
太后的身姿婀娜而优雅,站在那,宛如冬日里的一株寒梅。
脚步声传来,朱祁镇走进来,喊了一声:“太……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到太后慌忙的收起信,伸手擦去眼角的泪。太后摇了摇头:“我……没事,看到下雪,感伤罢了。”
“你这年纪,还悲春伤秋呢?”朱祁镇走到她面前。
被提起年纪,太后不像之前那样炸毛,而是抿了抿嘴唇,眼中泪花说有就有:“是啊,我就该死去。”
小声且自卑,擦拭一下眼角,眸子带着泪水,柔弱的令人心碎。朱祁镇伸手把她拥进怀抱,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开个玩笑嘛,你是最美丽的,依然艳冠后宫。”
太后这次没有躲开,脑袋搁在他肩膀上,那带着些许泪花的修长睫毛微微轻颤,一双水润的眼眸缓缓闭上,泪水汹涌而下。
朱祁镇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泪水打湿,他正要松手看她,被她制止了:“别动,我只是想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没有动,轻轻抚着她那柔顺清凉的发丝。过来一会儿,太后轻轻推开他,低着头,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秀美的脸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朱祁镇直接伸手,捧着她的脸。
“一把年纪了,我悲秋伤春,不行吗?”太后拿开他的手。
朱祁镇巧妙的躲开,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咧嘴一笑:“可是,现在是冬天啊。”
噗嗤~
太后被逗笑了,横了他一眼。
她心想,骂我妖后,骂我不知羞耻,本宫也认了,本宫还是得继续忍辱负重,直到夺回大明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