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歪理,也是正向的,不像那些大臣,歪理是真的多。”朱祁镇擦擦嘴,“气得朕想杀人。”
太后放下手中筷子,优雅的擦了擦红唇,道:“本宫听说了,百官一起上奏参河南布政使刘定之。你这就怕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读了几句书,就妄谈圣人之言。”朱祁镇摊手,“朕等着他们!朕也学学诸葛亮,舌战群儒。”
太后似笑非笑:“有魄力!本宫猜的不错,你是想把他们打成朋党,然后各种大帽子扣下去,是吧?”
朱祁镇面色微变,这你也能猜到?
……
太后不等他回答,轻笑一声:“宋时欧阳修有篇文章,叫《朋党论》。里面有句话叫‘君子有党小人无党’,本宫问你,大臣们用这句反驳,你如何辩?”
朱祁镇被问住了。
他就没看过那什么《朋党论》,但也明白‘君子有党小人无党’的意思。大臣们都说自己是君子,是为了大明朝,还真不好去反驳。
忽地,他灵光一闪,脑海中想起一篇文章,是雍正的《御制朋党论》,前世看剧,剧里面雍正推行新政,也遇到类似的情况,专门提了《御制朋党论》。
“你呀,先回去好好看看《朋党论》。”太后淡淡道,“免得在朝堂上丢脸。”
朱祁镇收回心神,问:“母后,朕若是实在压不住了,你能帮朕吗?”
太后眼眸垂落,面色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抬起美眸轻声道:“为了大明,本宫会帮你。但是本宫也只能帮你镇一镇百官。”
“多谢母后。”朱祁镇一拜,“母后,我吃好了,要去文华殿了。”
他起身而去,步履匆匆。
太后低着头,用筷子拨动碗里的菜,继而幽幽一叹。
若是这个假皇帝把大明朝治理好了,等真皇帝回来,就享受现成的果实吧。
“太后,现在陛下可真勤快呢。”双喜边收拾碗筷边道。
“是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太后道。
双喜心中疑惑,陛下不就是大明的皇帝?
……
第二日,早朝。
果然,一大批官员联名上奏,参河南布政使刘定之。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折子,冷冷道:“朕昨天已经说过了,叫你们不要阻碍新政,你们为何变本加厉结党乱政?”
“回陛下,上疏言事,是臣等的职责,不是闹事也不是乱政。”陈循拜道。
“那就承认是结党咯。”朱祁镇冷问。
“陛下说是结党,就是结党吧。”陈循低头。
一旁跪着的商辂拜道:“陛下,君子有党,小人无党。”
朱祁镇等到了这句话,他缓缓站起来,冷哼一声:
“宋欧阳修朋党论创为邪说。且如修之论、将使终其党者。今日而为此论。朕必诛之以正其惑世之罪!这是朕的《朋党论》,你们都拿回去好好看看,再来与朕说。”
“朕一再说过,要以朋党为戒,为什么呀?因为一旦结成朋党,不管近在咫尺还是远在万里,朋比胶固,牢不可破,祸端丛生。是其党者,不管贤与不贤,就百般庇护,不是一党,不管好与不好,就百般攻击。视朋党荣枯为性命,置国家大局于不顾。”
他训斥完后,太监曹吉祥带领一群太监走向群臣,太监们手上捧着的是皇帝亲手写的《朋党论》。内阁首辅王直,打开一看,面色剧变。
“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为人臣者、义当惟知有君。惟知有君则其情固结不可解。而能与君同好恶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怀二三、不能与君同好恶。以至于上下之情暌。而尊卑之分逆。则皆朋党之习为之害也……”
朱祁镇这篇《朋党论》,雍正才是原作。他前世看史书,把它记下来了。
群臣看了,无不惊叹,陛下对朋党理解的如此透彻。朱祁镇之所以颁布这篇《朋党论》,是要告诉世人,破除一切利益团体,所有人要支持皇帝,全身心投入到整治颓风、刷新吏治、强国富民的新政之中。
……
郕王府。
成国公,会昌侯,内阁陈循,刑部尚书俞士悦等聚在这里,成国公叹息一声:“可惜了,本来百官弹劾刘定之的势态已成,哪知道,被陛下一篇《朋党论》给打散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篇雄文。”陈循轻叹,“陛下是越来越成熟老练了。”
俞士悦哼一声:“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郕王朱祁钰笑着向大家招手,十分平和道:“不急不急,河南那边保不准还会出事呢。都说皇权不下县,这新政推行,哪那么容易?你们要是县乡的士绅,会乖乖接受?”
众人都摇头,怎么可能接受?
朱祁钰继续笑道:“这件事,我们不要太冒头,推波助澜就行。让陛下与那帮清流对着干去。”
成国公哈哈大笑:“那帮清流,认死理,陛下有的头疼咯。来来来,我们喝酒。”
众人举杯畅饮。
这时,一个王府的侍卫手里拿着一份邸报急急进来,到了朱祁钰身边,禀报:“王爷,这是河南加急送过来的。”
众人一惊,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看着郕王。朱祁钰立马打开,目光匆匆扫过,而后拍手大笑:“本王所料不错,河南出大麻烦了。那些原本要参加恩科的举子,现在联合起来罢考,针对的就是刘定之。说他是酷吏,用鞭子抽举人去修堤,作践读书人。这个刘定之,在河南引起公愤了。”
众人听了,大喜。陈循站出来道:“那我们何不趁机,再次联名参刘定之?一定要把新政打成弊政。”
“是啊是啊,天下举子都反对了。”俞士悦道,“难道陛下还能不顾天下人的意见?”
……
乾清宫。
朱祁镇也收到了河南急报,知道了举子们罢考的事。他眉头紧皱:“这个刘定之,有些时候,是不是也过激了点?还真那鞭子抽人啊?”
一旁的徐有贞道:“陛下,你不在一线,可能理解不了。臣曾经主持过修河,有时候被下面人气得,杀人的心都有。刘定之是个急脾气,容易被人利用。”
“如今民情汹汹,事情闹大了啊。”杨贵芳皱眉,“那些士绅们肯定会趁机联合反对刘定之,甚至把他赶出河南。”
朱祁镇猛地一拍桌子:“他们敢!谁也不能动摇了朕的新政,传旨河南都指挥使,让他派兵进驻开封,给刘定之镇场子。”
“是,臣这就去办。”徐有贞领命而去。
朱祁镇做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头。杨贵芳站到他面前,低声道:“陛下,河南刘定之有他的麻烦,朝中有朝中的麻烦,臣估计,那帮清流大臣,又会有行动了。”
“哎,都是清流,怎么就不能像当初去河南的那批人呢?”朱祁镇扶额。
“出身寒门的清流,只占少数,他们知晓民间疾苦。”杨贵芳苦笑。
朱祁镇搓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清醒,道:“他们无非就是趁河南举子罢考,再次上疏弹劾刘定之呗。”
杨贵芳面色凝重:“这一次,难保刘定之啊。”
朱祁镇拧了拧眉,心想,只有请太后出来镇场子了。
……
又是黄昏。
朱祁镇来坤宁宫用膳,见太后正在做衣服,动作十分娴熟,手中的针线来回穿梭,看上去赏心悦目。
今天她穿的长裙有些像旗袍,包裹着那丰腴曼妙的身躯,眉眼温柔,盯着手中的绸缎。似乎感知到了朱祁镇的目光,她头也不抬道:“饭菜还没熟,你坐着等会儿。”
朱祁镇四仰八叉的躺下,喊道:“太累了!”
太后微微蹙眉:“有苦,找你的大臣去,别来这儿烦本宫。”
朱祁镇起身,乐呵呵的来到太后身边,抓起她的手臂,嘿嘿笑:“母后,得你出场了,朕顶不住了。知道吗?河南考生要罢考,那不是打朕的脸吗?朕开恩科,他们罢考!”
太后放下手中针线,修长的眼睫毛微微上翘,眨动将微微轻颤,透着别样的万种风情,冷冷道:“说详细点!”
朱祁镇噼里啪啦把罢考的事,清流找茬的事,都说了一遍。他最后摊摊手:“朕要做些实事,都这么难,那地方上的官员,岂不是更难?”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日,本宫召些老臣来坤宁宫。”
“多谢母后。”朱祁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后美目瞬间如冰:“起开!”
朱祁镇搂了搂小蛮腰,适可而止,连忙起来朝着厨房喊:“双喜,好了没有?朕要饿死了!”
太后看他像个孩子似的,嘴角微微扬起。
……
后日,早朝后,太后在坤宁宫召见了一批大臣。自从太后不再垂帘听政,就没召见过大臣,这还是头一回。
一身凤袍的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气质华贵又威严。她那双凤目冷冷的扫过,沉声道:
“你们想干什么?陛下日夜忧虑,为的就是新政推行。关于新政,本宫是赞同的!怎么?你们是不是也要反对本宫?”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外有强敌,内有叛乱,国库又空虚,你们还在想着你们自身那点蝇头小利?”
“本宫告诉你们,陛下的新政,就是大明朝新的规矩!你们不舒服,本宫知道,可天底下只有一个理,那就是江山社稷为重。别天天看这个不满,看那个不满。”
“陛下,要开创盛世!你们有能力的,就多多辅佐陛下,没能力的,别瞎捣乱!关于新政,你们都给本宫记下了,多帮忙少找别扭!”
群臣被她这么直接训斥了一番,齐齐一拜:“臣等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挥了挥手,群臣都退出了坤宁宫。郕王朱祁钰和成国公并肩而走,成国公一脸疑惑:“太后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这么支持陛下?陛下把太后降服了?”
“她支持的不是陛下,是大明啊。”郕王轻叹,而后眼中寒芒闪过,“陛下就是抓住了太后这一点,才得到太后的支持。”
成国公皱眉:“太后出来说话了,大臣们肯定不敢再上奏参刘定之了啊。”
郕王面色阴冷:“那就要刘定之自己出事,还得是大事,死人的那种。”
成国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