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就住在行宫主殿旁边的偏殿里。
哪怕主殿空无一人……他也并未儹越。
显然,虽然早已经对这个陛下全无半点儿的敬畏。
但在行事上,宇文化及却周全的让最吹毛求疵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见到苏奕。
他第一时间便忍不住愣了一下,本能的觉得,这位年轻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想想却又不奇怪。
能被陛下派来作为特使,必然是陛下的亲近之人,指不定在哪个犄角嘎达里见过。
他歉然迎上,恭敬道:“下官身体抱恙,未能及时亲自接见贵使,还望见谅。”
“无妨,在下苏奕,是奉陛下之命,特来向宇文将军传递一些口谕。”
苏奕正色道:“宇文将军斩杀那高句丽的刺客,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莫非是忘记了将军此来的真正目的了吗?区区一个女刺客,不过手足之癣,《长生诀》才是陛下期盼之物。”
宇文化及倒是不疑有他。
他苦笑解释道:“请容下官解释,那《长生诀》亦是在那女刺客手中,下官实力虽略胜那女刺客,但那刺客有一门爆发秘技,将下官重伤后便逃了去,不过她本就重伤,再加上施展玉石俱焚之技,已是药石罔效,她既死,那《长生诀》必然就在那两个跟那刺客在一起的两个小混混的手里,还望陛下多给属下一些时日,属下必然将《长生诀》奉上。”
“这一点,倒是不必再多些时日了。”
苏奕正色道:“陛下收到可靠消息,那女贼还牵涉到了杨公宝库的消息,而那女贼已死,倒是刚巧,她的尸身被那两个混混上交给国家……不,朝廷了,我们发现在她的后背上,刻有一张极为复杂的地形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张地图的最终地点,应该就是通往杨公宝库的。”
他懊恼道:“可恶,现在看来,这两个小子当真是心思阴险啊,他们把杨公宝库上交为自己脱罪,却私下藏匿了《长生诀》,明明知道陛下想要《长生诀》,他们却……哼,当真是罪该万死,等到我们得到杨公宝库之后,第一个就要处死他们两个!”
“什么?竟有此事?他们两个竟然……”
宇文化及豁然起身,面色已是极为凝重。
“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在于杨公宝库。”
苏奕压低了声音,信口胡诌道:“此事极为重要,除了宇文将军之外,陛下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值得信任的人了,所以只能不顾宇文将军身受重伤,让您能者多劳,这才派了我来。”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宇文化及心头顿时大喜,几乎被那巨大的幸福感砸晕。
要知道,为什么四大门阀之间互相忌惮,皆是不敢妄动?
说白了,大家实力差不多,谁先动,就更容易被人群起而攻之。
但若是宇文阀能得到杨公宝库的话,有了这海量的财宝,届时,恐怕这天下都坐定了。
可笑啊可笑,杨广这蠢货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
宇文化及心头已经开始考虑起了他要以何种方式将任务合理的失败,然后顺理成章的昧下这一库的宝物了。
他问道:“那贵使,请问地图在哪里?”
“地图正在陛下手中,陛下信不过除他自己和您之外的任何人,所以必须亲手交给您才行。”
苏奕说道:“只是此事须得保持绝对的隐秘,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烦请宇文将军留下一封手书,就说您突然想起有要事须得处理,须得离开一段时间,然后与我一起返回皇宫,从陛下手里拿到地图后,再悄悄的去找到杨公宝库。”
“正该如此!”
宇文化及不疑有他。
苏奕正色道:“还有,为了此事能够隐秘的进行,我不便与将军同行,便先行离开了,今晚子时,我在扬州城外再来镇附近的运河沿岸等候将军,将军务必不要惊动任何人。”
“有劳贵使一路奔波,下官送贵使。”
“不必,将军有伤在身,还是休养更为重要,告辞!”
苏奕转身离开。
而目送苏奕离开。
宇文化及那本来苍白的脸上突然间浮现一抹激动的红色。
接连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却仍然无法缓解那巨大的幸福感。
杨公宝库。
果然,天意也是站在他宇文阀一边。
当务之急,是要先告知阀主此事。
还有……
“对了,信……我得写信……”
宇文化及心头想法与苏奕一样一样的,此事绝不能告于任何人知晓,但阀主却是必然要告知的。
但这些属下人就得瞒住才行。
他立即坐了下来,开始写信,只是却非是写了一封,而是两封。
于是乎,当晚。
巡逻的士兵震惊的发现,他们的宇文将军竟然就这么离奇的失踪不见了。
而桌上,留下了两封信笺。
一封未封口。
另外一封封了口,并且写着阀主亲启。
手下心腹张士和看了未封的信笺之后,脸上露出了诧异神色,惊奇道:“将军有要事要处理,须得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奇怪……怎么前脚陛下使者刚来,后脚他便有事,而且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他颇有些不解。
毕竟作为宇文化及的心腹,宇文化及平日里对他极为尊重,无论事情大小,从无隐瞒。
可这一次,他却什么都没说。
看来,真正的内容应该是在那封封了口的信中了。
不过阀主亲启,应该是因为这是宇文阀的内部事,所以才没有告知于我吧。
张士和一时间颇有些失落。
感觉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走进宇文将军的心里啊。
一腔真心,终究错付了。
而此时。
宇文化及已是骑着快马,一路星夜疾驰。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端倪,他甚至没有进城,而是绕着扬州城跑了一大圈。
这才来到了再来镇西边的运河沿岸。
沿着河岸,一片平坦,尤其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只能看到那立于河畔的身影。
宇文化及迅速奔了过去。
可奔着奔着,之前近距离交谈倒还不显,此时远距离奔过去,他心头竟萌生出了一股极为莫名的熟悉感。
那道削瘦而又高挑的身影,倒是颇有几分……
而就在这时。
那人回过头来。
背对月光,面容模糊不清。
但正因模糊,其轮廓更显熟悉。
宇文化及蓦然间回想起了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
如果不看脸的话,只看其身形气度,那从容而又自信的仪表。
分明便是多年前,那年轻时意气风发年轻的陛下!
这人面容,与陛下竟有七成的相似。
可陛下哪有子嗣?(史书中是有儿子的,但因为作为主角前世的缘故,所以杨广至今无子)
若换了旁的人在此,恐怕会忍不住怀疑,陛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好大儿。
但宇文化及担任禁卫统领多年。
又怎么会不知道当今陛下的血缘情况?
难道是……
没有任何的证据。
但宇文化及心头竟莫名的浮现出一抹不安的感觉来。
而他对于自己的直感极为信任,既发现了不对,哪怕前方有杨公宝库的秘密,他仍是毫不犹豫的掉转马头,纵身向着行宫方向驰骋而去。
可还没奔出几步。
一点寒芒疾射而来。
夹杂锋锐寒意自他的胯下呼啸而过,身下骏马已是哀鸣一声,无力倒地上接连翻滚,四条纤细的马腿瞬间因惯性而断裂骨折,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泥土烟尘弥漫之中。
一道身影快如疾电,自烟尘中飞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