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除了皇帝,没有人能不如履薄冰。
而身为六部尚书,尤其是职权颇重的兵部尚书,揣摩帝心更是重中之重。
一旦某个想法和皇帝不对路,马上就会从这个位置上滚下去。
无论心中作何想,要想保住手中的权力,就一定要尽可能贴近皇帝的想法。
这种事,王竑懂,他相信于谦也懂,只是不屑为之。
他记得父亲说过,于谦的才智,不弱于朝堂上任何一人,只是性格太过刚硬,这些年才没有身居高位。
而令王竑惊慌的,便是这件事。
于谦竟然改变了自己的原则,开始顾忌皇帝的想法。
但他却做不到!
王竑紧张的手心出汗,目光随着于谦在屋中来回转动,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守村的痴傻汉子。
于谦都猜不到,那父亲呢?
如果朝中重臣无一人能猜到皇帝作何想,那未来朝廷将会变成什么样?
王竑甚至都不敢往深里想。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小声结巴道:“于公,您、您莫要同下官开玩笑。
您在陛下身边那么久,您要是猜不到,那其他人岂不是......”
“你没发现,这段时间朝堂上格外安静么?”
“安静?”王竑一怔,怀疑于谦是在说反话。
先是开海,后是袭替,然后是韩杏案,再加上裁撤卫所清查田亩...为了这一堆破事,朝堂上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怎么看怎么和安静二字无关。
于谦仿佛看透了王竑所想,沉声道:“朝堂之上,这段时间三品以上大员,出言奏对的有几人,你算过么?”
“奏对的不就......”王竑面色骤变,声音都低了许多,“......不过五指之数。”
“无论文武,二品以上开口的除了胡濙萧何,再无一人。”于谦走到门前,凝重的望着外面浓墨般的黑夜。
“胡濙那是没办法,开海一事,他要是不开口,就再无人敢反对陛下。
开了祖制这个口子,后果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还有那个萧何......”
于谦没有说完,眉头皱得更紧,喃喃着却不出声。
王竑走到于谦身旁,轻声道:“于公,那接下来该如何?”
“与你无关,做好你手头的事。”于谦撇了他一眼,“别卷进来,就是对我等最大的帮助。”
王竑自知无能为力,顺从的点点头,见气氛有些压抑,便强笑道:“对了于公,下官倒是有个有趣的猜想。”
“什么?”
“您说,那个萧何陈平,不会真是汉时的丞相相国吧?
虽说同名同音之人都有,但这也太巧了。
还有那个韩杏,您说他会不会真是韩信,要不然他怎么会对陈平念念不忘。
当年云梦泽.......”
王竑越说越起劲,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可笑了几声,他发现于谦的面色更加阴沉,心头一紧,默默干咳了几声,轻声道:“是下官说话不合时宜了,还望于公见谅。”
片刻的沉默后,于谦突然道:“如果真是他们怎么办?”
“于公,我就是说笑,您怎么还当真了!”王竑以为于谦压力太大心智出了问题,连忙宽慰道:“鬼神之说,都是虚妄。
您莫要多想好好休息,这兵部还要靠您主事呢......”
于谦却始终一言不发。
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