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瓮城演武场。
高台之上,坐满了京城勋贵和各营主官。
朱见深端坐于最高处,拍着合乎身形的椅子,好奇的摸来摸去,惹得怀恩不时出言提醒要注意仪态。
在他身侧,坐着王骥和张辅,有这两尊大神在,本想着借机在太子面前留个印象的勋贵们,只能识趣的退到远处。
朱见深终究是孩童心性,坐了没一会便等不住了,扭头问道:“英国公,几时开始?”
“殿下稍安勿躁。”张辅看了眼远处的线香,“再等半炷香即可。”
“还要那么久啊。”朱见深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抱着胳膊,不耐烦的摆动着双脚,无论旁人如何发问,都不答话。
王骥见状朝张辅小声道:“英国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大家都对文试军士这件事嗤之以鼻,本来这些勋贵都不愿来此受冻。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让年幼的太子来主持,这不免让人怀疑,陛下是不是真的在乎这件事,还是说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这下勋贵们也犯了难,秉承着小心无大错的想法,场面就变成如今这般壮大。
原本能坐在上面营官,全都被赶到场中举旗子。
就连负责辨认考生面容、防止冒名顶替的差事,都是管队在做。
不知内情见到,还以为最近大明要有大战发生。
同样的,因为这件事,再无人怀疑太子的地位。
甚至私底下传言,如今太子所受恩宠,尤胜当年的懿文太子。
只要太子安然长大,大明三代之内,再无传承之忧,这让不少苦于站队的文臣武将大大松了口气。
张辅听到问话,又看了眼正和张欢打闹的太子,摇头道:“你少想些没用的事,还是想想这些日子如何安顿好太子吧。
郭登可是你的老下属,你还不快去叮嘱他几句。
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陛下可不会再对你网开一面。
别忘了,之前的事只是被陛下压下去了,还没下定论呢。”
王骥一怔,犹豫片刻后,匆匆离席。
张辅耳根子总算清净下来,靠在椅子上暗暗叹了口气。
人不服老不行啊。
当年领兵作战,三日不歇,战后仍能食斗米、饮烈酒。
如今只是一晚上没睡安稳,便疲乏的要命,就连往日最爽口的清粥小菜都咽不下去。
早在土木堡归来,就该告老的。
只是...家中到现在仍没有一个顶梁柱般的人物。
张輗张軏,有小聪明,无大气魄,有投机之心,无建功之志。
靠着他俩,无法振兴张家。
二子张懋尚幼,自己器重的长子张忠偏偏是个病秧子......
一想起家事,张辅就一脑门子官司。
自己因为救驾太子有功,总算甩掉了郡王那个烫手山芋,给张忠换了个恩荣伯的世爵。
朝中大臣不知内情,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但毕竟是和皇帝私下的“交易”,不好放在桌面上,自己也就绝口不提此事。
没想到张輗张軏二人竟以为自己失宠了,整日撺掇着自己去和皇帝服软认错,拿回郡王的封号。
而张忠不知听了谁的闲话,竟跑来找自己,说什么“损父荣以荫子,岂是人子所为,”让自己找陛下收回成命,气得人哭笑不得。
张辅越想越觉得力不从心,告老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一个个的,都不顶事。
罢了,再撑些时日吧。
就在这时,朱见深的呼喊声将他拉入了现实。
“香烧完了,开始开始!”
张辅闻声看去,见线香确实烧到了底部,便起身朝朱见深行礼道:“请殿下下令!”
朱见深来了精神,跳下椅子台子边缘,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演武开始!”
可他的声音刚出口,便被吹散在风中,远处嘈杂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不等朱见深感到尴尬,内宦队伍中,突然冲出来一名小太监,扯着嗓子大喊道。
“太子有令,演武开始!”
那名太监喊得声嘶力竭,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声音尖锐高亢。
其他内宦后知后觉,也跟着喊了起来,搞得附近准备擂鼓奏乐的军士不知所措。
张辅朝他们递了个眼神,军士立马鼓起腮帮子,用力吹起号角。
霎时间,苍凉悠远的号角声盖过了场间所有声,只是片刻的功夫,整座演武场便安静了下来,只剩被风吹动的旗帜还在猎猎作响。
被无数目光注视的朱见深,兴奋的满脸通红,潇洒的一摆手,又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路过那名跪在地上不停喘息的小太监时,朱见深停下脚步,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尚铭,参见太子殿下!”尚铭头也不抬,努力让气息变得平稳。
“做的不错。”朱见深点点头,想了想后道:“你是哪一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