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像是全然没有觉察一般,稳住身形颤抖问道:“敢问陛下,为何要裁撤军户卫所?
那...那可是我大明镇守万方的根基啊。”
相比于激动的邝埜,其他人心中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各异的目光落在了刘邦身上,而原本最引人注意的朱见深,此刻倒显得不太重要了。
朱见深规规矩矩的坐在龙椅上,突如其来的紧张氛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这就是天子每天要做的事么?
就在他心中刚要生出畏惧的心思时,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刘邦面无表情,淡然道:“朕自登基以来,国朝就无一日安稳。
先有鞑靼寇边,后有麓川生事,外有瓦剌虎视,内有叛乱丛生。
十五年来,大明一直都在征战。
如今也先被擒,瓦剌暂时没有威胁,国内叛乱也逐渐平息,朕以为,国朝到了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昔年,太祖立朝,国朝不稳,因此需要大量卫所军户,来稳住我大明河山。
但现在,部分卫所军户除了空耗国孥外并无用处。
裁撤军户卫所,省下的钱粮,正好用于安置流民,救济灾民,行教化之功,诸君以为如何?”
陈循闻言难掩喜色,立马出列想要将此事定死:“陛下圣明,大明久战,早已入不敷出。
如今陛下选择修养生息,实乃万民之福。
以大明之广袤,只要数年时间,必能恢复元气,越发强盛。
到那时,区区瓦剌,无需王师亲至,必能望风而降,对我大明称臣纳贡!”
高谷闻言却出列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以为不能轻易决断,还望陛下三思。”
陈循皱起眉头,不满的看了高谷一样,劝道:“高侍郎,此举乃是利国利民的仁政,还有什么好思考的?
再说了,以陛下之远见,岂能想不到此事的利与弊?”
高谷的额头却皱出了深深的“川字”,依然坚持道:“还请陛下三思。”
刘邦突然捏了捏朱见深小手,悄悄示意他看向众臣,接着道:“还有人可有异议?”
王佐想了想,应声出列道:“敢问陛下要从何处开始裁撤?”
“爱卿以为当从何处开始?”
王佐面不改色,迅速道:“臣以为,京城以北的军户卫所,无论如何都不能裁撤,以防让瓦剌有机可乘。”
刘邦没有表示态度,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王卺自觉是掌管的是工部,便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发表看法,乖乖当起了闷葫芦。
王直和他是同样的想法,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要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苗衷张益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向人群中躲了躲。
金濂看了眼面色泛白的邝埜,暗暗叹了口气,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交由兵部决断。
毕竟事关大明武备,当慎之又慎,我等对此又不熟悉,岂能随意建言。”
刘邦看向胡濙道;“胡尚书,你以为该如何?”
胡濙还没想通皇帝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正沉思间听到问话,赶忙正色道:“陛下两次亲征,均大胜而还,足以证明我大明兵强马壮。
但征战,苦得却是黎民百姓。
近几年我大明天灾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更甚者已经开始卖儿卖女,易子相食。
若是让他们再承担出征之劳费,臣以为...非人君所为。
陛下,现如今已无人能挡大明兵锋,上国威严浩荡,无需征战也能令四方臣服。
臣赞同陛下所言。
大明不仅要兵强马壮,也要国富民安。
至于裁撤何处,臣以为当金尚书所言有理,当交由兵部处置。”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胡濙,王佐还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不愧是四朝元老。
一来一回间,将原本让兵部负责裁撤军户卫所一事,变成了让兵部选择裁撤何处。
大家都是老狐狸,虽然听到皇帝准备重文轻武很开心。
但开心是一回事,直面武将勋贵的不满又是另一回事。
晁错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没有人愿意当那个被清的“君侧。”
见选定了个和大家形同陌路的出头鸟,陈循紧跟着出言附和,言辞恳切真诚。
刘邦却没有看他,而是对曹鼐道:“曹首辅为何一言不发?”
感受到身后数道火热的目光,深感大明困苦的曹鼐躬身行了一礼,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道;“臣附议。”
就在这时,朱见深感觉腰间被人轻轻捅了一下。
他茫然的抬起头,当看见刘邦催促的眼神时,立马想起之前刘邦的交代,噗通一声蹦到地上,大声道:“父、父.....”
说是迟那时快,刘邦面无表情,上半身不动,飞快一脚踢在了朱见深屁股上。
朱见深终于反应过来,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慢慢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应交由一人来做。”
众臣懵了,不知道这位还未册封昭告天下的太子,要搞什么名堂。
刘邦露出温和的笑容,摸着朱见深的小脸,在众臣看不到地方狠狠瞪了眼朱见深,才柔声道:“差点忘了。
那太子要说什么啊?”
朱见深打了个冷战,语速越发缓慢,“儿臣听不懂国事,但儿臣觉得,您刚才说的那件事那么重要,如果只交给一个人办,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古语有云,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如果大家一起办,会不会能办的更好一些?”
群臣还没反应过来,刘邦已经点头道:“说的有道理,那就依太子所言。
胡濙。”
“臣...臣在。”胡濙已经预感到不妙,但刘邦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沉声道:“此事就交给六部和内阁一起去办。
好好商议一下,拟个折子给朕送来,务必详实。
好了,朕乏了,都退下吧。”
说完,他也不等众臣行礼,牵着朱见深的手就消失在了屏风后,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胡濙半张着嘴巴,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陛下裁撤卫所军户,正和了他们这些决定力主休养生息的人的心意。
那关于太子的册封,他们就不好再多言,何况陛下要坚持那是家事,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两相权衡,与其触怒天子,不如将裁撤一事落到实处。
可后来太子的话,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你可以得罪皇帝,也可以得罪太子,但不能同时得罪皇帝和太子。
太子提议,天子首肯,再要出言反对,未免太不识趣了。
胡濙和面露诧异的众人对视了一眼,等出了乾清宫才后知后觉的醒悟。
他们似乎又被陛下耍弄了,但总的来说......好像不是坏事。
回卧房的路上,刘邦的心情非常不错。
朱见深的太子之位,算是定下来了。
军户卫所的问题,也可以提上日程,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而且众人的反应,让他心里也有了底。
就在刘邦思考下一步计划时,忽然听见朱见深问道。
“父皇,儿臣今天做的还好么?”
“一般般,比乃公当年差远了。”
朱见深不满的嘟了下嘴,回头望向身后,想了想又问道:“父皇,我以后也要天天见他们么?”
“怎么,不愿意?”
朱见深摇摇头,“我只是感觉,他们好像不太想听我说话,也不太听父皇您的话。”
“脑子还怪机灵的。”刘邦满意的揉了揉朱见深的脑袋,也看向身后,轻声玩味笑道。
“只要你能做成你想做的事,他们自然会慢慢听话的。
这个法子,乃公以后再教你。”
现在嘛……希望这把火,足够烧旺他们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