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空睁开眼,望着那尊柔软到仿佛能看出绵软的肉感的佛像,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发出一声一声喟叹:“我只是厌恶我自己,如果我能摆脱心里的杂念,如果我能问心无愧。我就能面对祂了,我就能直面祂的美好了。”
“……我听说你的事情了。”张峒道走到念空身边,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高鹤将你当作一件器物,他丝毫没有问过你的感受,而我可以帮你。”
念空听着,目光里却没有悲喜,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他依旧合十双手,神态仿佛真的要化为石像一般:“帮我,帮我什么?”
“……报仇雪恨、重获自由,你之前想做而没有做成的,我都能帮你。”
然而念空很平静,他的平静并不是那种老谋深算的平静,而是仿佛忘却了一切的平静。他是真的不很在意这些事情,那个无名女人的死、自己的遭遇、压抑的人生。
张峒道见他没有反应,有些着急:“你这样念佛,就是为她念九九八十一遍,难不成就算对得起她了吗?你身为大丈夫,怎么如此胆小怕事!”
念空依旧像是石像,所有的反应到他那里都被沉入漆黑的海,他仿佛是不会反抗的器皿似的,至多落两滴眼泪,至多回答一些沉默。这种沉默让张峒道焦躁:“昨晚卫家小姐找你做什么,你以为还有人不知道吗?”
念空这时候才有了一点点反应,然而那一点多的反应也不过是多眨了眨眼睛。
“这种耻辱的日子,你还要继续下去吗?你真的以为忍耐就能换来自由,当真以为等到二十岁,高鹤会放你逃离这里吗?”
这句话却仿佛戳中了念空,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见他态度有松动,张峒道心里有了几分底气。他拽着念空的双手拉到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是极好的至交一般亲热地拽住对方:“我是来帮你的,念空师傅,眼下只有我才能帮助你。这么多年,你就是再顺从,在高鹤眼里也是做得不够的。要想阻止他继续作恶,要紧的是我们要联手绊倒他,这样他才不会继续戕害你,你也才算对得起那位女子。”
就在张峒道觉得一切仿佛都要变得更好一些的时候,忽然,念空抬头看向门外,碧蓝而高远的天落在他浅褐色的瞳仁里:“贵人,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后院有一处小院,其中养了一只黑冠绿衣的鹦鹉。已经十年不曾飞起来过,贵人能让他重新飞起来,我便改变心意。”
“……”
念空双手合十:“生存便是磋磨,人生便是求不得放不下,等到诸般苦痛报应循环后,才能从苦痛之中开悟,方觉人生如梦。万古一场梦,我为一过客,连一只鸟也不可能拯救,更毋宁说因果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