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杭来沙龙的目的,不是听这些闲谈,过了一会,他就跟几个领事凑一起去了,谈论什么,易欢无从得知,当然她也没有兴趣去打听。而柳秉群则是沙龙的宠儿,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几句,一副知识渊博的样子。
风流公子总是有吸引人的地方,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女人上当了,柳秉群的皮囊、家世都不错,更是让女人们趋之若鹜,易欢见安娜儿一脸痴迷地看着柳秉群,暗叹摇头。
不知道的怎么的,话题转到了市政议员的公函,说是“妇女现流行一种淫妖之衣服,实为不成体统,不堪寓目者。女衫手臂则露出一尺左右,女裤则吊高至一尺有余,及至暑天,内则穿粉红洋纱背心,而外罩以有眼纱之纱衫,几至肌肉尽露。”
易欢并不知道这是天乳运动的起始,听柳秉群话中的意思,沪城政府要发公告,女子若是要穿着低胸露乳、裸露胳膊、小腿的服装,将面临逮捕入狱之灾。
安娜儿按住裸露在外的白皙胸口,“hlr,怎么能做这样不合情理的要求?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怎么能禁止我们穿美丽的衣裳呢?”
“华夏女子太保守了,应该解放。”瓦莱丽怪腔怪调地道,还挺了挺高耸的胸脯。
然后大家就这个华夏女子是否应该放胸讨论起来,束胸是挺难受的,不过易欢并没多言,如今华夏处于“西风东渐”中,西方和东洋的开放观念已经进入华夏,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些洋人,已让华夏的女子们蠢蠢欲动,现在以女性胸乳的裸露、内衣的解放为攻击对象的“万恶淫为首”的老调重弹,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些想露的人还是会露,想放胸的早就私下放了。易欢就没穿紧身的束胸衣,也因而能看出她身形的曲线,不过东方人胸部没有西方人那么夸张。
柳秉群也是赞同放胸的,还说得头头是道,并把方凌云也拉扯上了,“你是学医的,你说束胸是不是妨害女子胸部发育?”
方凌云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认真地道:“是会影响女子胸部发育,还易至肺病,成年女子患咳嗽病者十之八九,是束胸导致的胸疾。”
汪曼玉等几个年轻女子,脸上红晕,若有所思。这个问题因姑娘们害羞,也没有讨论太久,又换了话题,说到了人类文明史。在座诸人国家的历史那个都不比华夏久远,柳秉群又侃侃而谈,“世界上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每个文明都具有起源、成长、衰落和解体的共性规律……”
沙龙原本就是在高谈阔论中吸取富于智慧的语言,洞察人们的良知的。在大家讨论完歌德的诗歌后,这场沙龙终于到达尾声。大家起身告辞,易欢也对罗妮娜欠身道:“谢谢夫人的款待。”
参加沙龙回去的第二天,陈泽杭就安排审讯科和特务连的人开始清查政府、军队里暗藏的间谍,事有凑巧,倭国人获得了颜子回要来沪城的消息,安排人准备再次实施刺杀。和平饭店是沪城最好、最豪华的饭店,饭店每年都有无数名人政要下榻,颜子回来沪城,肯定住在和平饭店,倭国黑龙会的人开始接触饭店里的人。
也活该黑龙会的人倒霉,他们选定的人是沪东军安插在和平饭店的特务,这个人反而趁机将与他接触的人给秘密捕获了,刑讯逼供后,这人全供了出来,他是倭国人,来沪城已经有十余年,每个月的月初会去一间小酒馆与人碰头。
特务连顺藤摸瓜抓获了四十多名汉奸走狗,当然也有个别是无辜的,沪城一时之间给人腥风血雨之感,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帮派人士也收敛了,就连冯小小也不敢带易欢出门了,易昊然也老实呆着了,不出门去长什么见识了。只是特务们没能查到陆家和陆静庭有什么问题,陆家是沪城本地人,是做花卉、林木生意起家的,陆静庭如今在文化厅,虽然交游广阔,但多是文艺圈里的人,来往的大多是画家、作家、诗人之类,平时接触不到军事上的事。
没有确实的证据,陈泽杭也不敢随便动陆家,只得另外想法子,让孙光远带了一份假的资料回小楼孙光远和彭令弗亲热两回后,就佯装疲倦地睡着了。次日孙光远醒来,发现丢柜子上的文件袋,纹丝不动。
“挺狡猾的。”陈泽杭嘲讽地冷笑道。
“或许是第一次,她不敢,过两天我再带回去一次,再试试她。”孙光远摸着下巴道,终日打鹰,他可不愿被鹰啄了眼。
陈泽杭想想道:“你别拘着她,让她出来,看她与什么人接头,只有这样才能露出马脚。”
如是这个周未,和陆露一起出门去百货楼买东西的易欢,就在一家卖女装的店子里碰到了彭令弗陆露拿着衣裳去试衣间了,易欢、大妞、少霞和周震南在店铺内等着,彭令弗走到易欢面前,“欢欢,一会有空喝杯咖啡吗?”
看到彭令弗,易欢有点意外,但是没有拒绝,“好,我跟我侄女说一声。”
这时陆露穿着白色洋装出来,“小姑姑,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清新温婉。”易欢笑赞道。
“真的吗?”陆露问道。
易欢笑,“真的,好看又合身。”
“那这套我就买下了。”陆露蹦蹦跳跳地回试衣间,去换回自己的衣裳。
过了一会陆露出来,易欢就跟她说,“露露,我遇到同学了,她有几句话要跟我说,我去对面咖啡馆等你,你带着大妞和少霞逛吧。”
“那我一会去咖啡馆找你。”陆露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等候的彭令弗。
易欢在周震南的陪同下,出了百货楼,和彭令弗往对面的咖啡馆去。而这一幕,被暗中监视彭令弗的男子看在了眼中。周震南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往他所在的方向看,吓得他缩到了电线杆后面。街上人来人往的,周震南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收回了视线。
进到咖啡馆,易欢和彭令弗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周震南在不远的另一张桌子坐下,虽然来沪城这么久,没发生什么事,但周震南依然防范着,怕出意外,怕易欢受到伤害。
侍应生过来询问,易欢和彭令弗一人要了杯咖啡,在等侍应生上咖啡的时间,彭令弗没有说话,她不说,易欢也不出声,两人静静地对坐着。等咖啡上来了,彭令弗才道:“对不起,那天我没听你的请假。”
“为什么?”易欢淡然问道。
彭令弗放了块糖在杯子里,拿着勺搅拌着,“我恨唐蜜儿。”
“她是可恨。”易欢理解。
“我要报复她。”彭令弗咬着后槽牙狠狠地道。
易欢不解地道:“那你就更应该回蓟州。”唐蜜儿在蓟州,留在沪城如何报复?
彭令弗抿了口咖啡道:“我不能以彭令弗的身份回蓟州,那样会让彭家蒙羞。我只能另外想法子,孙光远,他能帮我。”
易欢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令弗,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没必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恨唐蜜儿,我真的很恨她,我恨不以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彭令弗声音有些尖利。
易欢眸光微闪,迟疑片刻,道:“你不愿以彭令弗的身份回蓟州,那就换个身份回去,没必要委身孙光远。你父兄在蓟州的权势,要帮你复仇,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不是难事。根本不需要靠孙光远,难道你希望沪东军打进蓟州城去?让你父兄成为败军之将?”最后两句话,易欢压低了声音。
彭令弗低头,脸色有些发白。
易欢端杯,喝了一口咖啡,糖放少了,好苦,将杯子放回桌上,继续往里面放糖,“我是个外人,你不用给我交待的。”有时候可以装装糊涂,但这一次易欢不想装糊涂,她不是傻瓜好吗?不是那么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