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等刑罚,能惩其罪?”苟政语气冷淡,追问道。
不过,在柳璩陷入万般为难之际,柳恭开口了,对柳璩道:“事已至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而已!累家人沦落,是我之罪,也当赎之!”
又冲苟政道:“我情知必死,但请将军一声令下,推出堂外斩首即可,又何必故弄玄虚,为难家兄!”
柳恭这番话,倒也有几分豪气,比起那些清谈阔论的玄师名士,可要强得多。别说苟政了,就是堂间的将领们,都不禁对此人另眼相看,但仅此而已。
“既如此,那我也不枉做小人了,这便成全于你!”苟政当即一招手,道:“来人,将此贼拉下去,斩了!”
“慢!”恰此时,堂间跪的众人中站起一人,还是个熟人,前两日间进出奔波,通传消息的使者杨闿。
“明公欲成大事,需延揽天下英才为己用,今初得势,难道就要杀害贤良吗?”当着众人面,杨闿朗声质问苟政道。
苟政忍不住打量了此人两眼,见他面色凛然,并无畏惧之色,比起此前为使时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可要有魅力多了。
“与我为敌,抗拒不臣者,纵然贤良,如何容之?”苟政冷冷道。
杨闿道:“明主胸襟阔达,往往能化敌为友,引为羽翼;庸主则器量狭小,困于怨恨,处处树敌,难有成就。明公欲为庸主?”
“放肆!”其言落,苟须说道:“主公,这等辩士,也就口舌厉害,何必听其言语,依末将看,不如将之一并斩杀了事!”
苟政抬手止住苟须,扫视一圈,看着杨闿玩味道:“我没空同你在此耍嘴皮子!只是不禁好奇,柳氏族人皆缄默不已,你以宾客,何来胆量,出言求情!”
杨闿看了眼面色复杂的柳恭,拱手应道:“食其禄,忠其事,仅此而已。明公如欲杀我,与主家赴死,亦无憾也!”
“杨闿,你这是何必,何苦白白送了性命?”这个时候,柳恭叹了口气,自上堂之后,第一次露出“软弱”的情绪。
杨闿没有接话,只是仰头,正色望着苟政,就仿佛意图以忠义感动苟政一般。而苟政,也的确多了几分思索。
大抵是感受到苟政的为难与犹豫,苟安在拧眉考虑几许后,主动拱手进言道:“主公,我看此人颇为忠义,所言也不无道理。
今柳氏已降,家资财货,任我取用。柳恭虽然罪行深重,杀柳恭,不过一刀的事情,然留其赎罪,或许更有益处!”
“此言差矣!”对苟安的话,苟须并不认同,当即道:“难道就不怕留下祸患吗?留之或有益处,但杀之,必无后患!”
“依你之言,那需得将柳氏上下,尽数诛除方可!”苟安沉声道。
“亦无不可!”苟须瞥了苟安一眼,冷冷道。
“那河东必乱!”苟安严肃道。
“谁敢叛乱?”苟须应道:“兵马在手,将士敢战,还怕不能尽数诛除吗?”
“那我将士浴血奋战,主公费心劳形,好不容易方才实现的大好局面,就要白白放弃?”苟安诘问道。
对此,苟须不接话,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回到了苟政这里。
他先是看了苟安一眼,心中暗怀感激,在场众人中,也唯有苟政自己,能够体会到苟安那种一心为他考虑谋划的忠心。
而不管如何,苟安的进言,都给了苟政一个能下的台阶。稍作沉吟,吐出一口浊气,摆手吩咐道:“子平,暂且将此人置于中坚营,由你负责看管,喂马也好,劈柴也好,任你处置!”
“诺!”苟安奉令。
听到了苟政的吩咐,柳恭并没有出言叫嚣些激怒苟政的话,很是平静地接受这份“屈辱”的安排,但整个人从眼神到身体,都释放着一种放松的信号。
好死不如赖活着,即便他已经做好了授首的准备,但能够不死,又何必强求?
而杨闿见了,则大松一口气,看着苟政,一拱手,正欲高唱赞歌,却被苟政抢了先:“我看你还有几分见识,也有几分忠义,我将军府缺一个记室,不知可愿屈就?”
闻问,杨闿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表示:“在下,愿意效劳!”
杨闿并不愚顽,同样清楚,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苟政饶过柳恭性命,至少明面上是因为他的进言,此时发出邀请,正当其理,若是拒绝,岂不是在愚弄苟政,那样只会激怒他,智者不为。
对此人的表现,苟政心头的感觉,自然也多了几分舒适,看着他,轻叹道:“世道浑浊,人心不古,但四海之内,仍有忠义之士,秉正求道。
你对柳恭的忠义,我很欣赏,但愿今后,这份忠义,能够同样用在我身上......”
听苟政说出这样一番话,杨闿不禁讶然,回过神来,郑重一拜。
解决完一桩事,苟政的心头却并不轻松,面上如常,露出笑容,冲苟侍吩咐着:“点检柳氏仓储,将酒肉粮面都拿出来,犒赏三军!”
“诺!”苟侍兴奋道。
堂间,在柳氏族人们的见证下,很快就沉浸在胜利者的欢呼与喜悦之中。事实上,比起柳氏族人如何如何,将士们显然更关心犒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