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距离潼关实在不远,约有两个时辰的功夫,率队前往打探情况的丁良返回了,满面风尘,疲惫异常,但眉宇间充满了兴奋。
而丁良带回的情报,让苟政诧异之余,也大笑不已,这大概是数月以来,他笑得最欢畅的一次,就仿佛萦绕心头的疾病被一副良药治愈了一般。
丁良汇报,梁导那厮,带人气势汹汹西奔华阴,以数倍之众,结果在华阴城下,被守将孙万东击溃了......
压下心头的喜悦,苟政向丁良确认道:“你确认?梁导当真被击败了?”
“是击溃!”对此,丁良很肯定地回答:“禀都督,属实无疑!为此,属下抵近侦查,绑得一溃卒,从其口中得知,梁导兵败,部卒溃散。依属下估计,东逃梁部溃卒,距离潼关亦不远了!”
梁导是怎么败的?这大概是听完丁良的汇报后,在场所有人脑中生出的疑惑,面面相觑之余,如降将陈晃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而苟政,则在沉吟少许后,大骂道:“梁导,你这贼子蠢材倒是败得痛快,溃得洒脱。苟某人,在你手下,受了那般多的折辱,如此岂不显得无能?”
苟政这话,多少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听其言,苟安等人都不由露出微笑,向他道喜。毕竟,明眼人都知,先失潼关,再败于华阴,梁导再难翻天了,只需将此消息传出,潼关内的那些降卒会更加老实,降服的军官们,也能跟着安心。
于苟政而言,这则是以最小代价,取得对梁部的吞并胜利,这种结果,绝对是喜闻乐见的。
即便知道苟政有“装”的嫌疑,先降服的陈晃,依旧选择站出来,含着笑向苟政劝慰道:“自古成事者,必有天助。今日之事,若无都督精谋算计,又岂能在反掌之间,便奠定此局?”
这一回,轮到苟政感慨陈晃会说话了。不过,短暂的惊喜过后,苟政收敛笑容,思吟几许,肃然道:“局面距离稳定控制,还差得远,接下来,我们该真正考虑,如何收拾梁导残部了!”
......
日头已高,明媚的春光透过云层与山岭,播散在麟趾原上的潼关城。关城西侧的深沟之中,第一批溃卒,在经过不算漫长但足够辛苦的逃亡旅途后,终于翻上台塬,抵至城关下方。
紧跟着便是一番叫门,并且迅速演变成谩骂,因为城门紧闭,不曾对他们开放,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败兵赶回来了,潼关城下的喧嚣声也眼瞧着大了起来。
苟政亲自坐镇于关楼之上,隐于女墙之后,默默地观察着关前那拥挤、混乱的场景,至于那些狂躁与谩骂,则难动其心。
不是骂得不够难听,而是那激动背后的丧胆、虚弱本质,已为苟政看破,并且,以城下梁部的情况,真要动手,只不过是待宰之猪羊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梁导终于带着部分亲兵,从乱兵中穿出,暴露于苟政视野之下。几乎眼瞧着梁导气势之变化,由狼狈变为骄狂:“梁导在此,还不大开城门,迎本将入城!”
闻之,苟政冲一边的乙幢幢主苟威使了个眼色,苟威会意,立刻上前两步,撑着城垛,探出头去,做观望状,高声喊道:“城下真是梁将军?”
“非本将何人?”梁导不耐烦道:“快快开门!”
苟威又道:“城下混乱,败兵甚多,看不甚清,为免变故,恕不敢贸然开门!”
这话可彻底将梁导激怒了,当即炸毛道:“你是何人部下,见本将还敢如此倨傲?”
“小人王当将军下属,将军有令,提高戒备,坚守关城,没有将军命令,实在不敢开门!”苟威与其拉扯道。
“岂有此理!”梁导听了此话,鼻子都要气歪了,朝关上咆哮道:“王当何在?让他来见我!”
“小人已经派人通知!”苟威一副愣头青的反应,少许,又以一种“迟疑”的语气道:“敢请将军站出,让小人等查验身份......”
听此言,已经怒不可遏的梁导,也不暇多想,当即摆脱亲兵的护卫,走近城关下,甚至将头盔摘下,把头发捋起,大方地将那张特征明显的脸展露出来:“难道,尔等还认不出本将?”
只三两下呼吸的功夫,便听得城头传来一声惊呼:“真是梁将军!怠慢将军,小的有罪,还乞饶恕......”
“尔等还愣着做甚,还不快打开关门,迎将军入城!”
关城下,感受到城上的“慌乱”,梁导怒气稍息,嘴角向上一咧,露出点笑意。然而,这道笑容还未真正绽开,便突闻城上一声暴喝:“放箭!”
只听得嗖嗖几声破空之音,几十支利箭自城上射出,目标直指城下的梁导,根本反应不及,瞬息间的功夫,就被射成了马蜂窝。鲜血迅速涌上喉头,甚至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城下的梁部败兵们看着梁导的尸体,集体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便陷入更大的混乱。有高呼为将军报仇,向关城发起冲击的,但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大多被关上持续的弓箭射杀。
而更多的人,则朝后方溃奔,意图逃离关城下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于是,潼关西侧,那条仅容数人并排通行的深沟内,有被迫下山塬,向北逃散的。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自华阴方向逃归,从沟北向南挤压的,于是,一场严重的踩踏事故发生了,有多少人死于这场混乱之中,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后续清理西沟的过程中,“奇形怪状”的伏尸比比皆是。
这场混乱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等局面稍稍定下来,梁部残余人众,已然彻底陷入崩溃,乃至绝境。前有潼关坚壁的阻挡,后则由苟安突然带人杀出,截断紧挨大河的潼关道,将梁部败卒牢牢地堵在山道与沟壑间。